地尽头(22)
陈琛拎了好多打包盒放到桌上,他叫下面人去粤海酒店买得,然后给黎笑棠送来。黎笑棠瞄了眼那些菜,嗤笑一声道:“哟,劳烦琛哥嚟畀我送外卖。”
陈琛拆了筷子搁到饭盒上,他看着黎笑棠,不真不假地说:“我惊你伤心过度,不吃不喝了。”
黎笑棠搓甲的手一顿,他将锉甲刀随时一丢,抄起筷子就夹了一筷炒河粉塞到嘴里。他不紧不慢地嚼着,又吸了口柠檬冻茶,他拧眉骂到:“好酸!”
陈琛双腿交叠窝在沙发里,他好整以暇地看着黎笑棠没说话。黎笑棠吃够了炒河粉,又去吃杨枝甘露,他端起碗,舀了勺芒果,顿时露出笑容。
等他吃了差不多了,他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桌子上堆得乱七八糟,陈琛这时忽然开口:“我还以为你多上心呢,也不过如此嘛。”
黎笑棠吃多了甜就想抽根烟解腻。他抽到一半听到陈琛这句话,动作倒是依旧流畅。他冷笑一声说:“他都想抓我去坐牢,我还留着他做咩?留他下来给我做寿衣?”
黎笑棠的眼里闪过狠辣的神色,这眼神陈琛熟悉。但是此刻他怀疑这眼神的真实性。
“也是,你真那么傻我都要怀疑你也是差佬了。”
黎笑棠随手就把烟朝陈琛扔了过去,火星在空中划出抛物线。烟头落到陈琛的西装裤上,烧坏了一点面料。
“黎笑棠!”陈琛怒斥一声,黎笑棠连眼尾都不扫他一眼就冷冷地说:“痴线!”
陈琛用鞋底碾灭了烟,他忽然眼珠一转幽幽地说:“你别说,他还真是个硬骨头,我都给他上氯胺酮了,他还不张口。”
这句话果然起了作用。黎笑棠的脸色一下子巨变,他抓紧了沙发把手,手背上的青筋立刻凸了起来,他咬牙切齿不可置信地说:“你让他吸K粉了?!
陈琛心中一动,他不咸不淡地说:“就打了半管,你就来了。”
黎笑棠的掌心冒出了血,那是他一瞬间掐出的血,刚才的锉甲刀被他捏在了手中。刀锋尖锐,割得掌心一塌糊涂。
陈琛见他这个反应,便验证了心中的猜想。他垂眸盯着自己手指上的扳指,他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但是他没有拆穿黎笑棠。时机未到,拆穿没有意义。
“呵....反正人也死了,无所谓。”黎笑棠不知道是用什么心情说出这句话,他的手也已经被血浸没,几乎都要黏在沙发上。
陈琛又和他绕了几句,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才告辞。关门声响起,黎笑棠就拨了电话,他说话的时候,牙齿都在磕巴。
“姜利,来我家一趟。”
姜利很快就来了,黎笑棠仍旧保持着那个坐姿,姜利见了他都吓了一跳。赶紧先翻了药箱替他包扎,黎笑棠一把掀翻,他揪住姜利,眼底全是废墟碎片。
“他还活着吗?!”
姜利噎了一下,他很快放软口气安慰道:“我走的时候,他麻药都快醒了。药品和钱我都留了,把车也留给他了,宾馆老板也会照顾他,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黎笑棠听到这句话瞳孔都缩了缩,他放开姜利,然后把手放到嘴边,张嘴就咬食指骨节,他一边咬一边来回踱步。
“我叼他老母!”黎笑棠一下子发作,把桌上所有的东西都甩到地上,他抓狂似地扯了把头发说:“你再去看他一次,只要确保他还活着....没有毒瘾,你就回来。不要让他发现。”
黎笑棠又把手指骨节塞到嘴里去啃咬,他咬得浑身发抖,背后全是汗。
第三十八章:
“阿琅,去把3号包收一收。”一个叼着烟的男人边眯着眼数钱边指挥着傅成安。傅成安正拿着钳子夹散落在茶几周围的垃圾。
闻言他嗯了声,拿了块抹布就往走廊里间走。傅成安在G区找了个夜总会,在里面做服务生。夜总会鱼龙混杂,人多眼杂,最危险但也最安全。他已经和巩粤清失联了很久,同样也和黎笑棠断了联络;他就像个被斩断双手双脚蒙住眼睛的人,完全失去方向感。他只能试着寻找,又不敢留下太多痕迹。傅成安右手的断指,是他最明显的特征。傅成安找了一个黑手套戴上。有人问起,他便说从前在工厂打工,手绞到机器里了,不戴手套太难看。
来这里的打工仔多数都各有各的经历,大家倒也不会一直追问。傅成安选择留在这里很大的一个原因是:这里经常会有各种各样的大佬、人物来消费。傅成安能够收到各种各样的料。捕风捉影,也只能是他当下唯一的办法了。
傅成安推开3号包间的门,他以为客人都走了,结果一进去便撞到一个男人的胸口。傅成安赶紧道歉并侧身让开,男人似乎很不买账,抓住傅成安的手腕就大喊大叫:“你他妈眼瞎啊?”
傅成安几乎是反射性地就反握著男人的手腕并用力一别,男人瞬间吃痛嚎了出来!傅成安一下子把力气抽走,不动声色地说:“唔好意思先生,你冇事吧?”
傅成安对危险的捕捉有种本能的嗅觉,这种本能很难隐藏。他在努力克制,以免自己在这样的瞬间被人察觉出异样。
男人喝得有点醉醺醺的,倒没觉得傅成安有什么异样,但是手腕有些疼,他歪着身体指着傅成安,嘴里骂骂咧咧的。傅成安把他扶出去交给经理。那男人走远了,还回头看傅成安,眼神在他的黑手套上停留了片刻。
傅成安察觉到了那抹目光,他心里咯噔了一下。
那男人把手机递给经理,叫经理打电话,说有人能来接他。经理忙不迭点头,他拨了电话过去,不一会就有人接了。
“先生,您在这坐一会,您朋友说一刻钟就到。”
男人不耐烦地挥挥手,手肘撑在椅子的扶手上,他捏了捏眉心没出声。过了将近二十分钟,有个剃着板寸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拍了拍喝醉的男人,那男人困难地掀开眼皮,搭住平头的肩站了起来。
“叼他....前面一个傻嗨撞了我一下.......”喝醉的男人讲话有些大舌头,嗓门也很大,傅成安站在离他们有些距离的植物盆栽后,仍然能听到男人的声音。
“长什么样子的?”平头扶着男人的腰问他,男人有些摇头晃脑,他眯着眼想了会说:“很高.....也和你一样是个寸头哈哈哈!”男人摸了摸平头的脑袋自说自话地笑起来,平头有些不悦,甩开他的手,低喝道:“你自己也傻嗨吧!”
两人互相扶着快走到门口的时候,男人突然一个回头,傅成安的眼睛透过植物的缝隙和男人对视。
男人的视线有些模糊不清,他的手举到半空不停地晃,然后他忽然说:“他戴一个黑手套......”
“.......”傅成安的瞳仁在刹那紧缩,这时平头也回过了头,傅成安几乎是在同一秒钟闪过了身。傅成安闪到角落,他靠着墙喘了口气,脑子一闪而过平头的脸。他皱眉又闭上眼睛。他竭力思考,脑子闪回一样,终于叫他想了起来。
‘云顶’刚开业那阵,他请几个大佬去‘歌皇’唱歌。喝多了,开车把他们一一送回,其中一个叫刘辉的,喝得烂醉,他是手下开车来接的。当时他已经酩酊大醉,是自己扶着刘辉同他的手下做得交接。
当时开车的,就是这个平头!
傅成安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他粗喘了口气,紧抿了下嘴唇然后推门进了更衣室。更衣室空无一人,傅成安坐在长凳上,他抱着头蓦地又把手放下来。这个地方他不能再呆了。
傅成安换下衣服,从后门溜了出去。他戴着鸭舌帽,拉链拉得很高,低垂着头快步走。走到半路,忽然被人拍了肩,傅成安身体一僵,他停下步子回过头——是个发传单的人。傅成安瞥了他一眼又匆匆往回赶。
平头搀着酒醉的男人上了车,平头瞥了眼后视镜,忽然响起刚才男人说的话。他皱了皱眉又去拍了拍男人脸说:“傻嗨,你说那人戴手套?戴手套干什么?”
“鬼知道啊!而且只带一个.....是装逼还是断手啊哈哈.....”男人又自说自话地笑了,平头被他的话一惊,他眼珠转了转说:“你等我下!”
“你做咩啊?”平头甩了车门下车,他又走进店里,逮了经理问:“我兄弟和你们这里的服务生闹得不太愉快,叫他出来和我兄弟打声招呼不过分吧?我那兄弟挺记仇的,不然一晚上我要被他烦死。”
平头玩着打火机,口气不咸不淡地。来这里的都有点名头,经理也不敢随便得罪人。他微微弯身说:“唔好意思,是哪一位服务生?”
“我兄弟说是个戴黑手套的,个子很高,和我一样是个平头。”
经理的眼神一动。来挑事的从来不在少数,不是太过分的他们一般也都打个哈哈也过去了。经理微笑,叫平头等等,他去找人。
平头嗯了声,无聊之余,点了根烟。
经理转身的瞬间笑容即逝,他按了按耳麦低声说:“叫保安来。”
经理找了一圈没找到人,他搭着手有些抱歉地对平头躬身说:“唔好意思,他不在,可能是去上厕所了。老细您.....”
平头挑了挑眉,他眯了眯眼睛似乎是在判断这句话的真实性。经理依然陪笑,然后好脾气地说:“实在唔好意思,老细,我们那服务生是新来的。不太懂规矩,要是冒犯了还请您多包涵。下次老细再来,我开瓶酒俾你。”
平头耸耸肩,他摊了下手,步子开始往外挪。经理赶紧伸手送他到门口,平头搭住门把手突然又多嘴问了句:“这个服务生佢叫乜名字?(他叫什么名字?)”
经理愣了下说:“我们叫他阿琅。”平头听了哦了声,然后就摆了摆手走了。
经理目送平头的车开远了,才沉下脸来,然后又按了按耳麦咒骂:“阿琅人呢?上班时间跑到边度(哪里)去了?!”
第三十九章:
傅成安一路加紧脚步,再三确认没有被尾随后才舒了口气。他回到住的地方,开了门进去。傅成安拉开衣柜的门,拿出一个双肩包。他拉开拉链往里瞥了一眼,然后又重新拉上背上肩。
他小心地避开了设置好的“诡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姜利应黎笑棠所托,又重新回到深圳。他找到当日那家宾馆的老板,不出所料傅成安早就离开了。他笑容不减,递给老板一根烟装作很自然地问:“佢(他)身体点样了?”
老板护着姜利的手把烟点着,他点点头说:“好多啦,我每天都畀佢(给他)送营养汤嘅。他走得时候脸色比来的时候好太多了。”
姜利听了心下一松,他手肘撑着柜面,把烟灰往一次性杯子里点了点又说:“唔该晒啊!”
“你兄弟讲佢身体唔好被老细退工了。呢老细也唔人道啊。”老板有些义愤填膺,姜利抽烟的动作倒是顿了顿。他淬了一口说:“....系啊,老细都系吸血鬼嘛。”
姜利又和老板闲扯了几句,并给了他一笔可观的费用就走了。他出了宾馆上了车,就给黎笑棠打电话。
“黎哥,宾馆老细话他几好。(宾馆老板说他很好),他已经走了。”
黎笑棠捏着手机站在窗前,他的眼底闪过一丝落寞但又很快被冷漠所取代。
“你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