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不掩瑕(66)
“别激动。易感期过了,下一次没那么快,”弥隅收了一副调笑神情,正经问道,“昨天连接通感的那一瞬间,你是不是也看到什么了?”
云落盯着他,许久后喉结一动:“嗯。”
弥隅急切追问:“你看到什么?”
云落片刻犹豫,还是选择告知:“起火了,从很远的地方蔓出来,很大一片,幽蓝色的鬼火。”
但他遍历过往的记忆,却找不到属于这一段的容身之处。云落面露疑色,一时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弥隅回忆着那个眼前一闪而过的画面。只是短暂一瞬,他却笃定是云落视角。原因无他,只因视野里还出现了另外一个人影,似乎身着联邦军装,轻声唤了一声“小落”。
视线很模糊,隐约只能看清那人肩章上的军衔不低。
以成人身高作比,那个时候的云落大概只有几岁而已。二人同岁,不过几个月差距,按年龄推算,也还远未到他荒生将他带离寺庙的时间。
那云落视野中的背影,大概率是站在庙前的自己。这样说来,云落所说的那些幽蓝鬼火,就应是自己的亲眼所见。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他和云落在小时候就见过了吗?在那个破庙?
可此时的他和云落一样茫然,无论如何回忆,脑袋里竟连一丁点相关的碎片都没有。
“你去过F区?我们之前就见过?”
思及之前颜言提过类似的假设,云落眉间又拧成一团:“没有。我没有这样的印象。”
而后他抬头望着弥隅,似在反问。
弥隅也摇了摇头。顿了半秒,他走到云落面前,松开了腰带的卡扣。
云落体力恢复了些,此时双手在身侧握起了拳头:“弥隅,劝你适可而止,我…”
“怎么,这么迫不及待要第二次么?”弥隅笑了,动作却没停,“别急啊,肯定还要有第二次的,只不过今天不行了——那个Omega醒了,就在外面呢。我是不介意,但我想云少校怎么也不想被他看到...”
“够了,”云落打断他,“不用说了。”
弥隅轻笑着,将左侧的裤腰拉至胯骨之下,露出皮肤上的某处色块:“眼熟么?”
云落的手不自觉背过身去,下意识要触碰前一晚被弥隅看到的那块胎记:“怎么会...”
他警觉地望进弥隅的眼睛:“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弥隅指指自己,“云少校的脑子呢?你该不会以为这两块几乎一模一样的印记,是因为昨晚我太用力,所以印上去的吧?开什么玩笑...”
他的话说到这戛然而止了:“你这块胎记怎么来的?”
云落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记不清楚,好像小时候某天一觉睡醒,就有了。”
“小时候?”弥隅的神情渐趋凝重,“具体几岁?”
“七八岁吧,”云落不确定地说,“大概。”
“巧了,我的也是那时候出现的。”弥隅将腰带重新系好,凝神看着云落,“我现在开始怀疑,云落,或许我们真的见过。很久之前。”
这事情的确开始复杂起来。彼此的记忆一片空白、却凭空出现在通感里的画面;几乎于同一时期出现在两人身上的、一模一样的胎记...这以上的种种,无论如何都不该发生于从未产生过任何交集的两人身上。S区和F区,天高皇帝远,他们不该见过。
云落将身上的那件军装提起来,除了袖子上有几道抓痕外,没有其他破损。他掸净上面的落灰,递还给弥隅,犹豫再三后还是开口:“颜言也曾经问过我,我们是不是在你到S区前就见过。”
“什么依据?”
云落又犹豫起来。
颜言暗中帮他调查未分化成Alpha的原因已是严重的违纪行为,而那个假设也不过是颜言看过基因报告后的推测。一切没有确切的证据前,过早坦白并不安全,搞不好还会把颜言也暴露在危险之中。
弥隅见他欲言又止,似乎一副也并不急着知晓的模样,耸了耸肩。
“醒了就出来吧。隔壁的Omega早就醒了,一大早就非闹着要看你。再不出去,恐怕就要冲进来了。”他将外套挂在臂弯,向洞腔外走,“到时候被他闻到这里的味道,我看你要怎么解释。”
背过身去,他的表情恢复了几分阴沉。
从小长大的F区渐渐变得迷雾重重,成了他不认得的样子。等下次再回去的时候,又会发生什么?
云落身披着满是褶皱的军装外套再出现时,倒计时已经走到了10:58:29。洞外已然天光大亮,云落望出去,烈日当头,不再是一副将落不落的样子,应该是恢复了正常时令的一天。
“云落!你怎么样!”
颜言守在洞腔的出口,待云落出现后立刻扑了上去。他的眼睛泛着红,像是哭了一晚,在泪里睡了过去。
云落转过目光,弥隅在距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盯着空中的倒计时。
他握了握颜言的肩膀:“我没事,这不是好好的吗,听力和视觉都没大碍了,放心。”
颜言一脸狐疑,仔细打量几眼也没能看出什么端倪,竟转头去问弥隅:“喂!你不是易感期吗,怎么就突然恢复正常了?”
弥隅噙着嘴角转过来:“想听啊?”
云落眉心一动,生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弥隅,你...”
却被颜言伸手一拦:“你说!”
云落站在颜言的身后,远远递过来一个眼神,无声,却足够弥隅洞悉他的意思。
他在乞求,怕极了自己会对颜言说出前一晚的实情。
“我和他打了一架,惊天动地。体力消耗完了,没力气就晕了过去,醒了就好了。满意了吗?”弥隅渐渐受不了云落那样的眼神,最后还是收起了作弄的心思,笑道,“不信?颜医生,还想听什么故事,我讲给你听啊?”
颜言的确在怀疑,这样的说法其实根本站不住脚。他做医生这么多年,至少还没见过任何一个因为体力耗尽就自动度过了易感期的实例。
但之前弥隅对云落临时标记,不久后易感期的症状依旧不弱反强,这用他这么多年的医学知识也一样解释不通。
这个诡象丛生的考核环境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他将信将疑,没有继续问下去。
三人分成两拨,弥隅守洞口,云落守在颜言身边。洞外依旧危机四伏,他们在明,设计者在暗,未知的危险随时都可能来袭,他们见识过,都是要人命的手段。
这山洞至少易守难攻,从当下的情况来看,显然留在这里熬过剩下的时间,才是较为明智的选择。
但洞内没有任何能够果腹的食物,水也没有。弥隅的目光落在那两头死去的狼身上,若有所思。
即使没有明火,生食至少也能恢复些体力,茹毛饮血也是这么过来的,想来问题不大。
他正要动手,被颜言伸手拦下:“不行!被这东西抓伤就引发那么严重的易感期,谁知道吃了这肉会不会死人!”
照这样想,血也自然喝不得。
三个人看看彼此泛白起皮的嘴唇,一致认为水才是当下最紧缺的物资。再耗下去,不说还剩下的十个小时,再多一个小时恐怕都坚持不下去。
除了颜言身上还剩了不到一半的药品,他们此时所有的装备,仅剩了云落手里的那一把短刀。
再紧迫也要走,总比渴死饿死在这里强。
于是弥隅和云落一前一后,三人又以最初的队形走出了山洞。
恢复正常后的云落堪比雷达,只侧耳听了听便确定了水源的方位。路上的高树垂蔓渐多,挡住了视野和前行的路。短刀换到了弥隅手里,他挥刀劈掉多余的枝蔓,开出一条路来。
又走了会,弥隅和颜言也渐渐听到水声。再往前,空气中的水汽浓重起来,大概还是一条水量不小的溪。
颜言一阵欢欣,弥隅却在又要挥起一刀时顿住了手,接着腕子向后轻摆了摆,示意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