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不掩瑕(41)
“那倒不是。联邦痛失陆安歌少将,而队里又缺乏符合擢升条件的人选,”云光启指指新面孔,解释道,“这位近年来一直驻守外星指挥站,在对外作战中功绩显赫,所以提拔任命至中央军区。”
云落心内一声冷笑。
当初陆安歌“牺牲”的消息处理得那样草率,可没看出一点可惜的意思来。反倒是现在又开始大谈这些,做什么表面功夫?
上面甚至找了这样一个漏洞百出的说法来搪塞。中央军区是整个联邦的核心,对外星作战、内部维稳、星系维和都由它来统筹。
这里是整个联邦的军事心脏,重中之重。
每一名中央军人都从军校起就经历层层选拔,身体素质、策略分析、潜行谍报等等能力但凡有一项拿不到优秀,就永远丧失进入中央军区的资格,转而被派到其他地方部队去。
这个人在外星指挥站待了许多年,足以说明他当初根本不曾通过中央的资格选拔。
就算是天降,也至少要像弥隅一样,有一个叫人无法反驳的理由。否则,别说军功显赫,就算是为国捐躯,他的人生里也不该再出现联邦军队这个选项。
“又是有史以来第一位吧?‘痛失’陆安歌,所以找人填补他的位置?”云落一声冷笑,“可军队近年来一直都只有两个少校的名额,现在填补陆安歌的位置,那之前来的弥隅又算什么?”
弥隅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云落会在此时提及他,语气听上去还十分像在为他说话。
云光启似乎早料到了他此时的这般反应,脱口的话像是早就打过的腹稿:“这是军令。你——”
“我没别的意思,”云落一反往常的态度,不在意地耸耸肩,“只是少将级别之下的事情,‘上面’之前可从不过问的,今年当真是关心得紧...是不需要处理太多军务,所以太闲了?”
“云落!”
云光启喝止云落的僭越发言,转而抬头对上的云落的视线,声音又放了下去:“服从安排。”
他说这话时的神情已不再是云上将的立场,而是云落的父亲。若不是还有两个外人在场,或许话尾还有一句“听话”。
云落有什么错,云光启心里明白,云落又没什么错。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对儿子照顾太不周全,要云落失去了朋友还需独自承受。
“任务中牺牲的战士会被放在光荣墙上,被人记一辈子。可陆安歌呢?不过一周,就有新人来‘接替’他的位置,是不是一年之后,整个联邦军队就只剩下我一个还记得‘陆安歌’这个名字了?”
或许是父亲的语气给了云落说完这句话的勇气,他的眼里有光在闪,盯住云光启的眼睛:“他为联邦军队做出的贡献还会有人记得吗?您呢?云上将,还能记得多少?”
云落摸摸腕上还没好透的那道疤,自嘲般地笑了。
“无所谓了,多一个少一个少校,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这两个人——”他摸摸手上没好透的那道疤,看了看新来的那个陌生面孔,又在对上弥隅视线的那一瞬倏地转开,“我一个也不关心。”
心虚什么呢,他想不明白。
转瞬,云落脸色又一变。他居然把没能和弥隅对视的这件事,归结为自己心虚。
第40章 分居
“还有别的事么,云上将。如果没有的话,”云落立正,敬礼,“那我先走了。”
“还有,”云光启及时叫停了他转身离去的脚步,“因为这次人员调整,连带空出了几间新的寝室。既然你一直介意弥隅住在陆安歌之前的位置,不如就借此机会,让他和夏观树搬到同一间。有弥隅同住,夏少校也好尽快熟悉这里的环境。”
云落的脚步一顿,偏头望向身后的弥隅。不知道那人在想什么,在他完全转过去前竟脱口而出:“我没意见。”
云落握了握拳,手背上的花卷结绷紧,勒痛了前一晚包扎好的伤口。
他收回目光向外走去:“随便。”
正好走掉就不会用颜言要挟自己放他离开了,也不用担心八字里或许有七个半字不合的彼此在不知何时又一言不合地动起手来。
况且动一次手自己的胜算就少一分,那样被人近距离威胁到腺体的恐惧,云落这辈子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云落甩上门离去,将剩余三人隔绝在上将办公室内。
电梯门终于合上,可云落悬在喉口的一口气只松出去一半。
按弥隅之前的那副德行不该死缠烂打才对吗?将回到F区视作高过一切的人,怎么会如此轻易答应这样的要求?
即便都是少校,他至少姓云,是堂堂上将的亲儿子。那个夏观树,一个报道的新兵,能对他有什么用?
思索中,云落低头,看到手背上的花卷结。前一晚实在没什么心情,这结是怎么打的,他一个步骤也没记住。
有点后悔。该认真学一学的。
云落在训场待了一整晚未归。次日回去的路上还想,只离开一晚够不够。很莫名,他不想与要搬家的弥隅打照面。
尽管新寝室只是上下楼的距离,但只一个晚上而已,对搬家而言还是仓促了些。要不去食堂吃个早餐再回训场去,可手上的绷带该换了。
所有的疑虑在推开房门的那一瞬打消了。
房间恢复了原状,仿佛陆安歌昨天才离队去执行任务,与弥隅两个月以来的同居生活恍若泡影。弥隅的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似乎一件也没留下——也对,他来的时候似乎就没带什么东西,离开时自然也可以如一阵风一样,全无痕迹。
云落的手臂搭上额头,挡住已然大亮的天光。还好那一晚和弥隅吐露了部分心里话,不然那些东西在心里憋久了,大概会疯吧。一定会疯掉的,他想。
该说的话说了,那走了就走了吧。
他迟疑了片刻,还是把手上的花卷结一圈圈拆下来,卷成一卷丢进垃圾桶。
没有人再一边弄痛他的伤口一边打上这个花卷结了。他自己单手费力操作着,打出的结马马虎虎,没有半分花卷结的神韵。
再之后的一段时间,竟仿佛是他从独居到合住又再次独居的戒断期。
出门训练,在走廊听见楼上关门的声音,他仿佛受惊一般,紧赶几步跑下了楼;或者偶尔在楼梯口听到熟悉的声音,他会下意识地停住,等上一会再下去。
弥隅和那个叫夏观树的天降兵熟络起来的速度远超他的想象。尽管换了寝室,却还是要在同一个训场参与训练,云落刻意忽视,仍难免低头不见抬头见。
弥隅和那人说起话的时候好像整个人都是放松的。或许是两个空降兵之间的共情,让他在这个与云落不合、被其他Alpha排斥的环境里终于找到了不易的归属感。
最反常的是,一向视训练如儿戏的弥隅竟认真了起来,一场不落不说,连迟到都很少再发生。
他体内优秀的Alpha基因稍经刺激就迅速觉醒,名字在训场积分榜上不再跟在云落的后面掉链子,反而开始越升越高。
偶尔,他的名字后面还会带着夏观树一起。
这是云落第一次在入夜后依旧能在训场看到弥隅的身影。夏观树不知去了哪里,只剩F区的Alpha独自将训练项目逐渐过了个遍。
云落抬头看到训场的全息屏,第一行只剩自己的名字,形单影只。一日下来,弥隅和夏观树后面的积分又多了不少,按照这个趋势下去,大概只需要再一个月,就能追平自己几乎停滞不动的数字。
通讯器在这时闪起来,是颜言传来的讯息,问他有没有空去一趟医院。
这大概是与弥隅不同寝的唯一好处,可以光明正大与颜言见面,不用发愁见面后还要再处理身上沾染的Omega信息素。
云落在颜言的办公室门前整理了半分钟的仪容仪表:今天在训场没有和弥隅有过近距离接触,颜言应该不会受此影响;外套的袖子拽下来盖过了手腕,他更换了通讯器的事情大概也不会被发现...确认没有纰漏,云落推开门走进颜言办公室。颜言并没在秘密实验室,而是在里间的沙发上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