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不掩瑕(61)
好烫。烫得人想要落泪。
小小的一方角落里满是信息素的味道。云落庆幸,理智尚存时自行捂住了嘴巴,山洞里也昏暗到不足以颜言看清这里正发生的事情。
窒息感再次蔓上喉咙,渐渐无法呼吸。后颈一阵刺痛一阵温热,交替轮转,云落在陌生区域反复试探,却始终不得反抗的要领。
指缝间溢出的喘息烫而急促,在他的指尖蒙上一层灼热的雾。
恍神间,他被人调转过来,有手垫在他的背后,在手上的后背与坚硬石壁间竖起一道屏障。
云落还没缓过神来,那个才标记过他的混账又靠过来,却是为了寻他的唇。
眼睛倏地睁大,头脑一时放空,被人钻了空。舌尖抵进来,混着浓烈的血腥味,追着他的舌头,胡搅蛮缠。
月光朦胧,弥隅身上那些讨人厌的棱角,竟好似也经过打磨后变得光滑。
云落不明白,弥隅明明已经通过临时标记换取片刻轻松,却还要进行这样一个近乎撕咬的吻,目的何在。
大抵是炫耀、征服和得意。相处这么久,云落自以为看透了他。
转念又思及进入考核环境后弥隅的种种维护,又觉得自己看透的只是一副外壳。里面填满的灵魂,他其实一无所知。
弥隅手指插入他发间,迫使他仰起头来。不再是原始的本能和冲动,最初的暴虐变了质,唇与唇纠扯间难舍难分,在狭窄空间荡出暧昧水声。
云落从没和谁接过吻,这是第一次——除了初识时那个像极了戏弄的倒置吻——如果那样轻飘飘地从他的唇上蹭过只一瞬,不算接吻的话。
他以为亲吻不该是这个样子的。粗重、暴力、血腥,对方的舌尖抵着他节节败退,喉咙通过的空气渐渐稀薄,是弥隅在报复。
他的吻和信息素一样令人难过。
云落终于抬起手臂,凭借记忆小心避开弥隅腹部的那一片新鲜伤口,奋力将人推开。
弥隅吻上来前,云落的唇几乎干裂,此时却因为这一个交换至深的吻,得到了片刻舒缓。他抬起胳膊,想要擦拭嘴角的液体,顿了顿又放下去,换舌尖近乎无意识地舔过唇边。
弥隅没多做纠缠,看上去一副好了些的样子,从他的面前离开,重新靠着墙边坐下去。
云落没再多看他,几步跑到洒落洞口的一片月光里,双手扶在膝上,轻喘着气。
回去要加大训练的强度了,他想,这山洞才多大,就算环着跑上几十圈也该面不改色才对。但现在心跳明显已经超速,一下又一下,在他的胸腔砸出密集的鼓点。
热气化成面前的白雾,腾空后渐渐消散,一簇又一簇,隔开他望向弥隅的视线。
云落三两下抹干净颈后的血迹,又再三谨慎地蹭了蹭唇角,将头发拨弄整齐。大概是没什么破绽了,他又提步往颜言那边走过去。
颜言依旧在地上缩成一团黑影,此时已经不再抖了。
只剩两步时,一直保持安静的Omega突然睁开了眼。确认来者是云落后,眼中警戒神色褪去,继而疑惑道:“是你?”
云落停在原地,和颜言隔着大概一人距离。他的嘴角轻扯一下,似是预感到什么:“不是我还能是谁?”
“云落,你身上为什么有弥隅的信息素?很浓郁,就像是他过来一样。”颜言抬头看他,目光变得犀利,“他对你做什么了?”
瞒是瞒不住的,他们三个打小一起长大,从没骗过彼此。一个表情一个动作足够对方将自己看透,这么多年彼此信任,说谎最没有用。
“咬一口而已,不要紧的。”云落的声音低下去,似是破罐破摔般无所畏惧。碎了的除了满地的瓦片,还有他苦苦维持的自尊心,“你看上去...好一些了。那就好。”
坦白了。未开花的、没有未来的那些隐秘情感,一直以来以一个秘密的形态存在着,却终究不能同样以一个秘密的模样被埋进土里。
还是要被揭穿。被他自己亲口、以这样的方式,毫不体面地揭穿。
“你让他临时标记了?”颜言一下直起身,语气尽是焦急和愤怒,却还是开始在手边的医疗物资堆里挑挑拣拣,“你是不是疯了云落!你到底知不知道一个Beta如果被Alpha临时标记,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云想到自己身上带着弥隅的信息素,云落不再靠近,原地蹲在颜言面前,“你丢给我就好,离我远一些。”
颜言犹豫片刻,将东西丢过去:“这意味着你的身份面临暴露,意味着你以后再没有爱人的自由。你喜欢的人要比标记过你的Alpha更强,才能彻底覆盖掉曾经留在你体内的信息素。”
“但是云落,你告诉我,全联邦还有谁能强得过那个人?”颜言的声音怒极后开始颤抖,指向山洞另一侧的“那个人”,喊道,“云上将吗,还是云老将军啊!?”
云落低头,沉默,在心里同他曾爱慕的对象做一个体面的告别。
一旦被一个Alpha标记过,对Beta而言就再没有回头的路可走。无论之后选择孤独终老亦或是像颜言所说的那样找一个几乎不存在的、比弥隅更强的Alpha相爱、共度余生,他都不可能再与他面前的人再有任何瓜葛。
和一个Alpha在一起,他将成为什么样的角色,云落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去想。
任何关系中的弱势一方,都被云峰视作眼中钉。全联邦至高无上的云家应该所向披靡,不论任何领域都该如此。他不该成为一个Beta,更不该冠着“云”这个姓氏,成为其他Alpha的Beta。
云落从没见过颜言发这样大的脾气。三个人里颜言一直是最温和的那一个,像一根柔软的绳子系在他和陆安歌的手上,在多少次少年冲动的时候轻轻扯上那么一下,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而此时最温和的那一个也终于发火了,愤怒到胸膛剧烈起伏,久久无法平息。
云落低着头处理后颈的伤口,不敢抬一下眼皮:“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所以没关系。”
颜言一愣,如被天雷劈中般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云落将沾满血污的纱布随手丢到一边,深呼吸后缓缓开了口:“他发现我是Beta的那天,就已经...”
临时标记过我了。
云落的声音在这一句话最关键的部分戛然而止。果然,即便是做了那么多的心理建设,他依旧无法当着颜言的面说出这样的话。
好在颜言听懂了。
“傻子!”颜言大骂出声,却除了“傻”之外,再说不出其他。
云落心甘情愿给弥隅咬,其中至少有八成是为了他。他猜得出,却不敢去向云落求证。
他的声音落下去,伴着一滴无声的泪:“你真的...”好傻。
“人会说傻话、做傻事,是因为有在乎的人。所以才应该是我,而不是你。”云落内心泛起苦涩,站起身低头看着颜言的头顶,“我是傻子,你也是。”
颜言的头埋得更深、哭得更凶。哭声撞在石壁上成了利剑,又一把一把折返回来,插在云落的心上。
“你别哭啊颜言,”心口痛得云落声音也哽咽,“你哭得我...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待在Omega这里无能为力,去Alpha那边又自身难保。云落纠结再三,在洞口席地坐了下来。
不知道这天幕设置的是哪里的夜色,月明星稀的,云落在S区没见过。计时器上的数字依旧在跳动,被清朗月光照出一圈朦胧银边。
46:08:01。
空气中Alpha的信息素浓度在这段时间里渐渐减弱了,Omega的啜泣声似乎也终于平复下来。
云落不知道这样的宁静能持续多久,他的神经化成一根紧绷的弦,一刻也不敢懈怠。
如此战战兢兢地过了近十个小时。距离入夜即将满半天时间,洞外的天色依旧一片漆黑,没有一点要亮的迹象。
一日极昼一日极夜,不知道操控者又要借这个设置谋划什么。
何必在他的身上耗费这样大的工夫,他突然觉得凄凉又好笑。
身后有人的脚步声在响。他迅速背过身去,看到Alpha所在的那一侧的黑暗里,渐渐走出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