淌入河流(57)
第一次见是喝醉,一个醉鬼,顾航以为是什么十八线的明星,好大的谱,要他表哥亲自伺候,还耍酒疯。
结果不是。
听说是个文字工作者,写剧本的。
叫徐入斐,名字好听。
比顾航这样烂大街的名字好听百倍。
他有点羡慕。
见顾航没明白自己的意思,顾顷再次开口:“他比你大,你应该叫哥。”意思是不能用“那小子”来称呼。
顾航一下瞪大眼睛。
想起第一次给顾顷当司机,殷切地叫了声哥,不知道怎么触到逆鳞,男人蹙眉道:“你叫我老板。”
一开始顾航以为是在外面,叫得太亲,让媒体粉丝听到不好,后来知道不是的,“哥”这个称呼,顾顷大概不喜人这么叫。但圈子这么大,总有人叫,“顾哥”是可以接受的,再亲近一点就不行了。
顾顷远没有外人看来那样温和好亲近。
他的温柔流于表面,冷漠却是实实在在的,将自己与旁人隔开。
顾航老老实实道:“行,我知道了,那我叫斐哥。”
“随你。”
顾顷又垂下眼,叫人看不出情绪。
以往顾顷会盯着手表看时间,今天却一次次看向自己的手机。
车子继续往前开,天彻底亮起来,阳光刺破云层。
徐入斐醒过来,下意识擦了一下嘴角,听到旁边有人说:“没有流口水。”
他先是懵,没反应过来自己在那里,迷茫地扫过去,看清顾顷的脸,意识瞬间回笼。
第48章 排除在外(替换)
如同笼里的兔子,因彷徨贴近囚笼的栅栏,徐入斐的脊背靠上车门,那防备的一举一动,自然落在看的人眼里。
顾顷说:“醒醒神,快到了。”
“好的。”徐入斐说,“谢谢。”
他很客气地说。
车厢又静了。
但不是方才一片祥和的宁静,而是另外一种窒息的安静。
徐入斐的头有些疼,大概是靠着车窗睡太久,脑袋冷冰冰一片,他缓了缓。
对面顾顷掐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浓密纤长的眼睫盖下一片阴影。
“小斐,你今天有看手机吗?”
“?”
徐入斐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回答:“看了时间。”
“忘记开网了?”
徐入斐又瞥了一眼屏幕,“不,一直……”
一直开着。
他忽然想起那则没有通过的好友申请。
徐入斐跟着垂下眼,“是没开,我忘记了。”
任谁看他这幅样子都知道是撒谎,还是最没诚意,最无所谓的那种。
顾顷却笑了。
车厢的空气又照常流动。
顾顷说:“那要记得打开,别错过重要消息。”
徐入斐:“好,我会的。”
一直到到达拍摄现场,徐入斐都没有再点开手机。
他和顾顷一齐出现似乎是一道默认程序,没人提出疑问,或者说没人敢质疑。
大家按照流程,点香参拜。
这一场开机仪式,邀请了一些媒体来,但顾顷本人并不入镜,甚至没有出现在明面上。
徐入斐搞不懂那他来这一趟是干嘛,再往深了,便不愿意想。
台下摄影师说三二一茄子,镜头对准徐入斐,他下意识露出笑容,恍惚看到台下顾顷的注视。
再回神,是错觉。
台下只有举着话筒的记者媒体,问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
萧筝忽然扯他过来,向众人隆重介绍,很多夸大其词,说没有他就没有这部电影的诞生,哇啦哇啦说一通,把徐入斐说得脸通红。
萧筝面上的喜色掩不住,之前他和徐入斐在剧本上磨合了很久,徐入斐知道他这个人很有想法,也很大胆,勇于尝试各种新的东西……当然,三级片不包括在内。
和安姐说得那番话,徐入斐是认真的,想要好好完成这个项目。
那就更不该把个人情绪带进工作里。
一下台,后台角落,制片人正在和顾顷说话,顾顷经纪人也在场,见了他,甚至朝他点了点头。
对方是认识徐入斐的,知道三年前两个人的关系,现在也依旧能大大方方地示意。
这才是成年人的生存之道。
徐入斐明白。
所以他掏出手机,同意了顾顷的好友申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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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把顾顷给屏蔽了?”
萧筝问这话时,一场戏刚结束,他把演员骂得狗血淋头,一转头突然心平气和地向徐入斐提问。
徐入斐还没忘记他方才的凶残模样,整个人一激灵。
“啊?”
他没反应过来。
萧筝又重复了一遍,并且说:“他看不到你的好友圈。”
徐入斐眨了下眼,“是这样的导演,我认为工作和生活应该分开,但我只有一个手机号……所以工作上的同事我都会‘仅聊天’”
“仅聊天”,多么委婉的词汇。
萧筝点了点头,说:“可是你没有屏蔽我,我问了小丫,你也没有屏蔽她,还有……”
徐入斐这回不眨眼了,反倒掏出手机。
“哎,你干嘛?你怎么把我屏蔽了?哎哎哎。”萧筝拦不住,眼睁睁看着徐入斐把自己也分在“仅聊天”的行列里。
“哎呀,年轻人,不要这么气盛嘛。”萧筝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有点尴尬,“你和顾顷有什么解不开的结,跟哥说,哥给你做主。”
徐入斐摇摇头,“没有的。”
“我和顾顷,是纯粹的甲乙方关系,您想想,让一个甲方看到我整天骂娘喊累,这多不合适。”
萧筝险些要被说服了,但他小眼睛一转,“那我不管,你也知道,顾顷是咱们的金主爸爸,现在爸爸不满意了,儿子很头疼。”
徐入斐说:“好吧。”
萧筝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然后徐入斐把自己的朋友圈设置成了“近三天可见”。
这下大家都是公平的。
萧筝:“……”
晚些时候,顾顷不知道这个月第几次来探班,剧组人员都已经习以为常,下午茶一分,个个都嘴甜地喊“谢谢顾哥”,接着该干嘛干嘛。
一开始还会有人紧张,演员们更是不知所措,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但顾顷没什么明星架子,往往一来便是几小时,只是围观,除非有人主动来请教,不然他不会出言。
这就给人一种错觉——他实际上很闲。
但怎么可能呢。
范晴一直心疼她偶像不被公司当人看,通告排得爆满,国内外漫天乱飞。
顾顷的闲适,一定是短暂且不易的。
他用这来之不易的休息时间来探班一个小班底剧组——尽管他往里面投了钱。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顾顷醉翁之意不在酒。
徐入斐手边的那杯奶茶吸管还没拆开,顾顷走过来,他视而不见。
两个人今早在走廊打过照面,徐入斐出发去片场,顾顷说要开车捎他一程。
徐入斐坚定地用一种“你没病吧”的眼神看顾顷,并告知对方:“顾老师,不顺路的,别浪费了你的时间。”
顾顷说:“不是浪费。”
徐入斐:“你这样拦着我,我马上就要迟到了。”
从酒店到片场有很远的距离,徐入斐迫不得已每天往返都要打出租。
尽管他现在确实有了点小钱,但穷惯了的人,总想要多给自己一份安全感,人是靠不住的,唯独钱,越多越好。
他变作一个庸俗市侩的人。
顾顷恐怕还没看到这一层,只觉得他还和从前一样,在耍小性子,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怎么又惹他生气,但知道要哄着、顺着。
过往在他们身上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但最终,是顾顷退出一步,给他一个可以离开的缺口。
从前的我会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