淌入河流(29)
徐入斐在心里算计着,那就是给董景同当爷爷啊,那可不行。
他可不想给董景同当爷奶。
顾顷瞟他一眼,便知道他又在想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抬手拍了下他的脑袋。
“哎呦。”徐入斐出声。
顾顷根本没用力气,盯着他。在徐入斐无声的控诉下,还是抬手轻轻给他揉额头。
电话里董兆卿和顾顷商量着什么,竟也要他年后就回去。
“方光阳想见见你,外加上我那几个老朋友,都一块见见吧。”董兆卿说,“顺便,把徐入斐那臭小子也一道拎回来。”
顾顷垂下眼,看着他手心底下,神色懵懂的徐入斐,“好的。”
新年的钟声响起。
顾顷给家里成年的小朋友分发了红包。
顾嘉柔满意地点着数目,徐入斐却不想收。
“过年你要是回家,也会有红包拿。”顾顷说,“不能因为我给的少就不收。”
徐入斐只好收下了。
窗外黑漆漆一团,偶尔有闪过的烟花,在眼前炸开。
曙城不算发达,顾顷所在的县更加小了,竟也不禁烟花爆竹。
徐入斐扒着窗,一个劲儿往外看。
顾顷在给两个人铺床,看到烟花在徐入斐的眼睛里绽开,那么明媚,一束黑夜里的强光,终于问:“小斐,你真的不回家吗?”
徐入斐转过脸,“怎么,你现在要赶我走吗?”
“当然不是。”顾顷说着坐下来,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但你的家人会担心你。”
徐入斐自觉坐了过去,低着头,“他们不会。”
顾顷想要看清他的脸,手指托着他的下颌,微微抬起。
“他们撇开我,去过三人世界了。”
“三人?”
徐入斐的眼睛猛地朝下看,“嗯对……我马上、马上就要一个妹妹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空虚和迷茫。
顾顷一怔,“你父母多大年纪了,这个岁数还要小孩吗?”
徐入斐干脆别开头,“你管不着。”
顾顷仿佛明白了。
这是闹别扭,因为父母有个新的孩子,而徐入斐自己都还是个孩子。
大概觉得自己要失宠,便赌气不回家了。
顾顷把他拥进自己怀里,轻轻拍他的背,徐入斐的眼泪一下就控制不住,呜咽着哭出来。
他哭得太过惨烈,乃至于顾顷都在诧异。
原来父母有了新的小孩,对徐入斐的打击这么大。
顾顷只得安慰他:“等到妹妹出生,你或许就会觉得她很可爱。”
徐入斐哭得更大声了,紧紧抓住顾顷不放。
哭泣淹没在噼里啪啦的烟花爆竹声中,令他无比安心。
顾顷的怀抱也是。
所以哪怕是谎言,他也咬着牙硬圆了下去。
他在顾顷眼里是幸福家庭长大的小孩儿。
徐入斐无法开口说自己不是,毕竟他任性、天真、孩子气。
他理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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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飞往新巷的飞机,徐入斐说:“我都要习惯曙城的天气了。”
“那等到夏天,我们可以再来。”顾顷将徐入斐的安全带系好,再去系自己的。
“你不用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像在照顾你那些女朋友一样。”
“哪些?”
徐入斐不吭声了。
除夕那夜他哭过后,便常常找茬。
顾顷统统包容,这让徐入斐变本加厉。
到达下榻的酒店,他又开始不配合。
“你去见老师,我在房间睡觉。”徐入斐半躺在床上,双脚踩地,看着天花板出声。
“你确定?”顾顷沉稳道。
“我确定。”
过了一会儿,房门真的关上了,徐入斐把自己蜷缩起来,去摸自己右耳上的耳钉。
可耳骨的那枚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是顾顷送给他,打在耳垂上的那一颗。
徐入斐非常难过,难过到又要掉眼泪。
这时门又开了。
顾顷走了进来,把装着精致面包的餐盘放到床边的餐柜上,走过来,一只手抬起徐入斐的脸,在他的眼睛上落下一吻。
那么轻,那么炙热,简直要融化他的眼珠。
徐入斐的嘴巴张开,几乎就要把真相告诉顾顷。
“是不是很困?睡吧,睡醒了记得把面包吃了,或者直接按铃叫餐,我都吩咐完了。”男人的声音轻柔,犹如一支催眠曲,“其他人都在等着,我不能不去,你记得吃饭,等事情忙完我就回来。”
徐入斐抓住顾顷的衣襟,小幅度地点头,用脸蹭顾顷的手掌。
顾顷笑了笑,又吻他的脸颊,“小斐,晚安。”
徐入斐把脸重新埋进手臂里,始终没发一声。
顾顷不喜欢别人对他说谎。
事情一旦开头,竟也难收尾。
三月,剧组重新开机。
海边的风仍旧带着咸味、海带味,沙滩被清场,要拍摄蒋渔声和楚韵相互追逐、嬉闹的戏。
那天的景色很好,人更好。
徐入斐已经习惯看着镜头里,顾顷扮演深情专一的蒋渔声。
董兆卿说顾顷最近的状态非常好,仿佛习得爱人的要领。
徐入斐也觉得顾顷演得很好,那样一双眼睛,看狗都深情。
晚上,剧组又凑到一块聚餐,就在海边那个他和顾顷一块去过的烧烤摊。
喝酒的一桌,不喝酒的一桌。
这一回徐入斐没能坐在顾顷旁边。
董兆卿知道自己的小徒弟喝不了酒,干脆把顾顷叫到身边,让顾顷和他一块喝。
大丘喝醉了,摇晃着壮硕的身躯到他们这桌来,揽住徐入斐的肩膀。
“弟弟,听哥跟你说几句心里话。”
大丘满身的酒味,徐入斐懵了。
“哥知道你、你是个爽快人,甭管别人怎么说,他们、他们都是狗屁!你别听那帮人胡言乱语,你、你听我的,听我说!”
大丘伸出短粗的指头,点在徐入斐胸口。
还挺疼的。
“你顾哥这人,做兄弟,没毛病!那是一等一的讲义气,但是、但是!谈朋友,他不行,他之前那个女朋友……跑了,受不了跑了,嗝,要我说,迟早的事!”
徐入斐忍不住抬头看向对面桌。
却见顾顷的目光也在两个人身上,似乎是想过来,却抵不住董兆卿拉着他,不让他走。
旁边大丘还在继续:“顾顷这个人,冷心冷情,留不住爱人……好在身边还有这帮兄弟,弟弟?弟弟!你听我说……”
【作者有话说】
七万字啦,球球海星和评论,欢迎投喂小茶(星星眼)
虽然想写小剧场,但这篇的基调不太适合,大家就看我耍宝吧(?)
第25章 永远是真的
“大丘都和你说了什么?”
散场后,顾顷终于找到机会,来到徐入斐身边。
徐入斐抬头,视线描摹眼前男人的脸型轮廓,而后摇摇头。
“他喝醉了,拉着我说了好多有的没的,我记不清了。”
这是不知道他说的第几个谎言。
徐入斐也不明白为什么,面对顾顷,他总不能坦诚。可能在他的潜意识里,顾顷对他也不够坦诚。
于是他便孩子气地较着劲儿。
那之后不久,饰演江小芝的女演员杀青了,剧组特意准备了蛋糕,围成一圈为她庆祝。
女孩捂住脸哭出声,说这是她进过气氛最好的剧组,永远都不会忘记这天。
徐入斐后来发现,“永远”这个词已经被大家用烂了,失去它本身的意义。
世上根本没有永永远远的事。
三年后的某天,徐入斐在电视里看到这名演员。女孩已经成长为女人,领奖后的红毯上,被闪光灯包围着,露出优雅得体的笑容,嘴巴里说着官方话,说永远会记得这一天。
徐入斐便知道,她已经忘了。
后面每天的戏都在减少,更多是董兆卿精益求精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