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上添金(44)
秦恒随和说没事,性质没那么严重,况且已经过去了。
任锦欢沉思后缓缓道:“江耀这件事让我想了许多,我觉得自己在职场上,作为leader还不是很成熟。”
“你指的不成熟是哪方面?”
任锦欢便问他是否知道之前陈蕊转岗一事,秦恒说知道。
“陈蕊那天问我,是不是不喜欢她,我当时给了个避重就轻的回答,但坦诚来说,如果是与随我同来战研的组员相比,确实称不上喜欢,既没有相识已久的感情,也没有让我欣赏的价值。所以她要走,我也不会觉得损失什么。”
他冒险道出实话,暴露出私心,也知道在上司面前这样说颇有不妥,但说出来一刹那,有种水阀拧开的解压感。秦恒仔细听着,没有表态,等他继续。
“当时我还想,如果是辛成江耀他们提出转岗或辞职,我一定会劝下来,即使连哄带骗。”他轻轻笑了笑,“这个想法出来后,我意识到在leader这个身份中,我并没有一视同仁对待所有手下。”
秦恒听出江耀风波中他打算留人的本意,于是问他为何改了想法。
任锦欢回道:“虽然我想,但我觉得那不是一件‘应该’的事情,既无法令多方满意,也算不上公平正确。可送走江耀后,我也没有做对事的解脱。”
秦恒将他带到人行道内侧,向前走了三米,半晌认真道:“小锦,我是这么理解,我们永远都在区别对待别人,感情亲疏、性格喜好注定了人无法绝对公平,而且多数人的认可并不等同正确,遵从内心意愿才是一个自洽结果。”
“若我留下江耀,争议不止,矛盾激化,秦老师你还会认同吗?”
“很早我就说过,我把人给你,我就相信你的判断,留与不留都不是主要,重点是按照你的想法去做。”
“即使它后来被证明是错的?”任锦欢问。
秦恒叹道:“咨询分析的案例中,很多事情的正确性本身就模棱两可,你在当下每一秒最重要的是当时一瞬间的感受,这个感受下做出的行动用事后的理智回顾是不公平的,成熟不在于如何周全完美行事,而在于能为言行负责,接受它该有的结果。”
任锦欢微怔,沉默片刻后说起长久以来的顺应世俗心理,习惯迎合人前的圆满与妥当,他觉得秦恒能理解,能宽容他,对方确实说道,这不是什么坏事,“但要给自己留一点情绪空间,在这个空间里,即使你做了一些你认为不理智的行为,那也是合理的。”
这句话算得上精神慰藉,给了自己充分容错性,任锦欢莞尔道:“如果我打辩论时遇到秦老师你这样的对手,估计会倒戈立场,陈词总结也一句都写不出来。”
秦恒笑称,我没打过辩论,但是为了赚外快当过辩论赛评委,可别传到公司里。任锦欢跟着笑起来,心中放松许多,点头打趣说,赚钱这事不寒碜。
周五下午,海外版App在印度地区推送了一场购物直播,这也是阿拉丁的印度电商首次试水该模式,观看人数突破百万,主播是Youtube上两位知名印度网红,还邀请了宝莱坞某影星连线互动,任锦欢注意到上次金向棠视频里的吉他男孩也有出镜。
据出差队伍报告,之前策略没有考虑印度市场风土人情,导致增长缓慢,金向棠这回重新组建孟买运营商务团队,招募印度本地人,并且找了许多当地教会、板球队伍、摩托车队,这些团体在印度人民中有天然支持声量,金向棠借助其做地推普及,还在城中村设立“阿拉丁电商小站”,提供便利品团购……
任锦欢与曹旭线上开会时,听对方唠起这些有半个小时,说明天就回国,还贱兮兮地说特别想念总部的战研团队,任锦欢戳破道:“该不会是因为有一堆活要派给我们吧。”
曹旭阿谀道:“任老师,你这预测分析水平越来越神了。”
“这圣诞节马上要到了,你们就这诚意?”任锦欢乐道,起身往茶水间走去,行政正在布置工区墙壁,节日装饰随处可见。
“哎呀,金总监刚好不在,有要求你得亲自找他提啊,我就一跑腿兵,别拿捏我啊……”那边赶紧甩锅,然后开始卖惨,说在印度有多不容易,任锦欢不让他继续忽悠,及时退出会议。
他将杯子拿到水龙头下冲洗,流水声哗啦哗啦,脑中浮现出那个还在印度的人,工作之后常觉日子过得极其快,消磨消磨便没了,金向棠出差时间其实不算长,但这两周除了朋友圈点赞,他与对方便再无交集,有种蓦然蒸发感,仿佛那次上床都是场幻觉。
如果脱离工作环境,关系会不会就此断了,没有谁知道他们曾经做过,没有证明。
这个假设令他陡然失神,仅一瞬间。他仓促关掉流水,将杯子擦干,随意挽起袖子,忽然瞥见胳膊上有处极浅的黄色印子,是那天留下的,金向棠当时咬得有些狠,青了一周。他摸上痕迹,陷入沉思,良久过后抬起手臂,贴到嘴唇边,对着那处轻轻附了上去。
一个只停留了两秒的吻。
茶水间外侧偶有三五走动声,而心里的悸动呼之欲出,任锦欢低头长叹一口气,性这东西真是可怕,他鬼使神差做了这么个患得患失举动,没有理智思考,只是单纯的想。
而这两秒,也是他留给自己的情绪空间。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小金回来~
第39章 灵犀如织>>25(上)
任锦欢看着堆聚在客厅一角的各种五颜六色玩偶时,整理癖犯了。
别家互联网公司喜欢发文化衫,阿拉丁却极其热衷发毛绒玩具,无论节日、大小活动,或是年会抽奖,这已经成了员工关怀的“固定套餐”,入职以来,他快累积了两打,放在家里十分占地方。
小区公园有个捐赠柜,附近有孩子的家庭也不少,任锦欢挑了些中小块头,一起打包塞进去,透明钢化玻璃门里,玩偶们仿佛是在乘坐早高峰的北京地铁4号线,拥挤得水泄不通,一只“小鲨鱼”被迫贴紧柜门,可怜地向外看他。任锦欢不为所动。
周六清闲,任锦欢将住处里里外外打扫收拾了一遍,忙完后已到下午,躺在床上休息时,他刷到曹旭的照片动态,定位是在首都国际机场,金向棠在图中只露了个侧身,算算时间,应该两小时后就能到。
这人无论出发还是回程都不吭声,自己还得从别人的只言片语里才能捕捉其踪迹,任锦欢觉得他那两个好友号实在浪费虚拟资源。
手机扔到一旁,也不知什么时候他睡着了,再次苏醒是被语音电话闹起来的。
“你现在在家吗?”那边问。
平常的开头,熟悉的嗓音,任锦欢却愣了几秒,下意识去看通话界面头像,没有听错,是那个浪费资源的人。金向棠半天没等到回复,又“喂”了几声。
“你,回来了?”任锦欢迟疑道,这迟疑里还有丝紧张,他仿佛成了辩论场上一位忘记腹稿的发言者——可真是难得的新鲜体验。
“刚进小区院子,还没上去。”金向棠道。
任锦欢走到阳台,向下张望,但没看见人。“你在哪呢?”
“你先下来,我再告诉你。”有点得意。
居然还卖关子。任锦欢腹诽了几句,但渐渐扬起嘴角。
电梯一层层往下降,他盯着红色数字,心想,这人的开头也不讲究点,如果和之前一样喊声“小锦老师”,自己也会立刻进入那个随时接招的状态,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因缺少起势而进错拍子。他感叹着,想起那句经典——万般招数,不若无招。
任锦欢下楼后,问对方地点,金向棠却只说方位,像个行车导航似的指挥他,偏偏不肯抖尽包袱,走到一半,话筒里响起嚯啦啦的搓麻将声,他立马猜到答案,关掉这“人工导航”,直奔目的地。
小区公园有许多方石桌,因此成了大爷大妈的露天棋牌室,任锦欢来到那边时,三五个小孩在玩轮滑,遛狗的居民绕着外圈慢走,一排常绿龙柏挨挨挤挤,修剪成两层楼高的小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