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总请自重(40)
六日过后,伤口拆线,同一天稍晚,一辆从玉容山开出来的黑色轿车就把他从公安部医院接进了九州堂。
七人组中的五人同坐在皓月厅里向他问话,考虑到他还伤着,几位长者也就走个过场,十来分钟就把话给问完了。
“我查到的就是这样。”年轻的监察委主任坐在椅子上,对面是老成持重的元老们,面对最上峰的问话顾主任表现得从容不迫,很平静,很自然。
“要问的也问过了,你自个儿好好保重,保养好身体……”
顾怀瑾起身向几位缓缓鞠了一躬。
“你等等。”坐在正中央的老者发了话。
“钟佬?”同席其他元老朝正位上望过去。
“你们先去,我有话单独和他说。”
元老们一个个慢慢起身,静寂中走出皓月厅。
两扇厅门缓缓关闭,钟佬坐在正中央的座位上,深重的眼珠沉凝盯向顾怀瑾。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坐拥元老之首的老人沉声责问。
顾怀瑾闭了下眼,手撑着椅子两边的扶手慢慢坐下来,他轻声喘出一口气来,随后坐在椅子上悠悠地答:“就当是这么一回事不挺好的吗?——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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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玉容山下来,顾主任让司机顺路再去一个地方。
他在他外祖父那里顺来一张白底红字的八一出入证,有了这张证他可以在不引起骚乱的情况下进出任何禁区。
在郁公馆园区百米外警卫将他的车拦下来,司机向岗哨出示了特许出入证明,这东西显然对郁公馆没有那么好使,警卫跟主家做了详细汇报,过了大约一刻钟,他的车被放行通过。
司机照他的吩咐把车停在了郁公馆院门外面,他从车上慢慢走下来,他要找的人也在此时从公馆大屋门里走了出来。
院门并没有打开,他走过去隔着一道护栏望着郁凛朝他走过来。
郁凛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但又很容易就能看到几个字:你活腻了吗。
顾怀瑾读懂了他意思,有些苍白地笑了笑,从护栏缝隙中递给郁凛一个信封。
郁凛没接。
“拿着吧,那是你父母的心血,我如果早知道早就还给你了。”
郁凛还是没接,他看了看围栏中伸过来的那只手,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目光。
“难道要我把郁子耀喊出来拿?”
郁凛一记眼神刀子似的投过去。
“拿着吧……行吗?”他声音气息不足,中枪之后元气损伤得厉害,人瘦了一圈,全靠那张脸和修长的身型勉强撑着。
“拿着……”他手臂轻轻颤了一颤。
郁凛抬起手将信封抽了过来。
“郁凛。”
没人理他。
“我错了。”
还是没理他。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我错了,你可以不原谅我,但是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郁凛若有似无地扫了他一眼,眼光冰凉问:“什么机会。”
顾怀瑾站在围栏的另一边盯着他,说:“弥补你的机会,在你身边的机会。”不见一点血色的嘴唇轻微张开,又好像有一瞬顿住。
“……我不能没有你。”他盯着郁凛的眼睛说。
郁凛先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扬起来,缓缓笑出声音,他表情上摆着‘你没事吧?’这几个字,翘着唇笑地悠长,边笑边说:“你不是不能没有我,你是不能没男人,顾怀瑾,其实我挺纳闷的——”
顾怀瑾竖着耳朵等他说。
郁凛以真实面目笑起来的模样十分冷艳,他把白色的信封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微微扬起手,挡住了一点下唇:“我想不通,顾家能养出顾清章那样的君子,怎么又能养出你这样的人渣呢。”
这话显然难听,但顾怀瑾却好像不这么认为,郁凛转身之前抬着下巴对他说了句‘滚’,而他望着郁凜走开的背影竟然久久都没回过神来。
疼痛随即将他拉回现实,他晃了下神,左手捂着腹部的伤口无奈苦笑起来。
第四十八章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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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没到家柳玉山的电话打过来,说有事跟他说,别去北河沿。
“那出来见吧,文华行么。”
柳玉山那头嗯了一声。
两人约在文华酒廊,一面金边长玻璃窗降下来,半空露台的一角暂时与外界隔绝。
“钟佬派人找我了。”柳玉山说。
顾怀瑾拿起茶杯看向他。
“你外公说希望我能和钟善儿结婚。”
顾怀瑾举着那杯热茶没动,眸光稍显一蹙,杯子举近了定在唇边:“你怎么说的。”
柳玉山笑:“那我肯定是没答应,我也没有一个稳坐玉容山的梦,我要什么钟善儿。”
“他怎么说的?”
“他,没说什么,就跟我说我还年轻,不妨多想想。”
“你找着池镜了吗?”顾怀瑾突然将话题跳了。
“没有,怎么……”柳玉山意识到什么,眼眉间拢紧起来。
顾怀瑾掏出手机拨号码,电话直接打到他外祖父卧房里。
老者刚打完一套三段拳正准备泡澡休息,顾怀瑾的那通来电没有引起他丝毫意外。
“外公。”顾怀瑾收起早些时候他在皓月厅里的倨傲。
“嗯。”
“玉山有一个朋友,他是不是在您那里。”他开门见山。
“什么样的朋友。”他的外公淡淡问。
“挺重要的一个朋友。”
“比他自己的前途还重要吗?”老者又问。
顾怀瑾抬眼看了一眼柳玉山,柳玉山绷紧的神色无言回答了他。
“外公,”顾怀瑾顿了顿,在微缓地一记呼吸后,他放低姿态道:“您高抬贵手。”
老人笑了:“年轻真是好,选错了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阿瑾啊,你有空替朋友说话,不如多替自己考虑吧,我前段时间跟你说的话你都没听进去是吧。”
顾怀瑾举着手机神情凝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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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忘了钟佬的手腕了,”柳玉山背挺得很直,声音在深夜中尤显僵冷:“为了大权不旁落他都能修正选举,我竟然以为柳容死了他就能放过柳家。”
“他不会把人放在身边,太显眼了,你去北郊营防找。”顾怀瑾脸色深沉从沙发上站起来:“我让公安这边也去找。”
柳玉山看着他也起了身,两人都没耽误时间,旋即各自离开。
在北河沿的老宅里他把徐安和一名武警上尉一同叫来,他给了他们几条线索,叮嘱他们如果遇到玉容山的手下,不要和他们动手,马上通知他和柳司令。
徐安在离开前告诉了他对上海顾宅里所有佣人的暗查结果,包括顾宅的管家在内,他在上海家里的厨师、女佣、司机所有人都是他的外祖父指派到他身边的。
顾家那名老管家看着他长大,陪在他身边二十年,他生活上的一切都曾由管家经手,他把他当长辈对待,两年前他曾对管家说他遇到一个人,他很喜欢,他自问自答地对管家说因为他的出现,更不想履行和柳容的婚约了。
‘我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以后你离郁家那小子远一点儿。’
‘当年他就应该死,现在活着回来不是件好事。’
‘你在这儿一头热,他不一定这样想吧,两年前你要带他走,他不是就没跟你走吗?’
这是他在中郁凛那一枪之前他外公单独对他说的。
两年前当柳家知道他要毁约,事情直接闹进了九州堂,他的家族以及他背后的所有势力都站在他的对立面,彼时他那极其不稳定的根基在这些人面前危如累卵,但即便如此他依然顶着莫大的压力策划了一场外逃的计划,给他和郁凛……为他们的自由和未来。
他让他身边最信得过的老管家传信在他和郁凛中间,他让管家给郁凛送去一枚与他无名指上相同的黑金戒指,随戒指一起附上的还有一张去马德里的单程机票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