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总请自重(31)
顾怀瑾手伸过去,眼看就能抓住郁凛的肩膀,就在他以为他还能像以往无数次那样把郁凛轻而易举地抓回来捏在手心里,郁凛没有一丝温度地背对着他缓缓道:“顾总想去五科坐坐吗?我不介意给您开个单间。”
“给我退下去!”柳玉山大喝一声跟了过去,他抬手按在顾怀瑾肩上,现下时刻,他比顾怀瑾清醒。
顾家的人马被柳玉山压了下去,出口大开,国安人手依序走出大厅,安然无恙地从顾宅走了出去。
郁凛和池镜在厅外会合对视,两个人都没说话,郁凛先向外面走了过去,池镜站在走廊里隔着一道玻璃门回头望了一眼大厅里面紧盯着他的柳玉山,随后他头一扭跟着郁凛去了,看上去也没怎么留恋。
顾家大宅和他的主人都在这一夜犹遭核爆。
在柳家的亲兵搬走尸体并清理完现场后,管家不知所措地向柳玉山求助,这房子肯定是不能住了,可是怀瑾人还在楼上,叫不听他呀……
柳玉山心里也压了块石头,他对管家说,就让他自己待一会儿吧。
在顾宅顶楼那间空旷的房间里,顾怀瑾背靠着窗坐在石砖地上,他四周白花花地铺了一地的国安卷宗,他都看了,一张没落下。
他的-10导弹飞行系统是柳容盗取了科工大一对李姓夫妇的设计报告,柳容将这二人从隐居的山居里绑走囚禁在地下室,这对夫妇最终活活饿死在了那间地下室中。
他们的本名一个姓季,一个姓郁。
他们是郁凛的生身父母,郁凛是郁家那位才气凛然的大小姐郁靖雅的独生子。
顾怀瑾脸色青白的异常,他仰起头靠在布满晨雾的玻璃上,眼底泛红,微张着嘴。过了许久,房间里穿过一声生硬低哑的苦笑,顾大少终于不能自已地、充满讽刺地笑起他自己来,他笑得冗长,笑得肩膀几乎都在颤。
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昂贵的礼物打动不了郁凛,为什么他的示好和磋磨都不能让郁凛软化低头,为什么他会来到他身边,为什么他会摸着他的脸叫他阿瑾。
“好演技啊……”他笑到声音打颤,右手手背挡在额头上都挡不住眼睛里那满是讽刺的灰暗。
郁凛——
他紧闭双眼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把这个名字咬碎在了嘴里。
第三十八章 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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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没有对柳容的自杀做出公开声明,但由明睦医院出具的尸检报告上很清楚地写明:死者柳容目前通过尸检、组织病理学检验,未检出常见致死性疾病,毒化检验见多种毒物成分。明确死因:自杀服毒致死。
而顾怀瑾没有对柳容的离世发表任何声明,事实上自从柳容死后他都没有出来露过面,外界纷传顾先生神伤过度无法接受爱人的离开,也有一部分人认为柳容之所以自杀除去烧伤和家变的原故,和近几天网上传出来的那则门第丑闻脱不开干系。
网上有人爆料柳容其实并不是柳家二房的亲生子,他是柳老爷子和小儿媳乱伦的产物,小儿媳生下柳容后没几年就疯掉了,二房次男软弱无能,不能保护妻子更不敢违背老父,于是这么多年一直替他的父亲养着儿子,柳容不是柳老爷子的孙子,他也不是柳玉山的弟弟,如果真按辈分叫,柳玉山应该叫他叔叔……
如此匪夷的情节大多数正常人都只当个故事听了,并没有当真,柳家当下的大家长似乎也没有对这样的风闻进行干预。柳玉山在柳容的尸骨火化海葬之后,将旅居海外十年的父母给接了回来。
他的父亲回到柳家老宅子里为弟弟和弟媳各上了一炷香,柳玉山随着他父亲一同祭了宗祠里的祖宗牌位,那上面没有他的爷爷。
身为长房长子的他的父亲在为先人供香时低声说:“脏了柳家门楣的人已经遭到天谴了,祖宗保佑今后柳家平平安安,顺遂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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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凛从十四岁离开北京远赴重洋,而今十年过去他复归故土。
时过境迁,他的家族从摇摇欲坠到如今一手遮天,而他自己的家却已是物是人非,他的父亲和母亲不可能再活过来,他们也看不到现在的郁家了。
他回到郁公馆那天,西边突然下起骤雨。
他的一位表兄撑伞站在郁公馆的院子里等他,他从上海带回北京来的就只有一只旧皮箱,那是他母亲的遗物,箱子里面装的是他父母的遗照。
他从车上下来,那位表兄向他走来,雨中他一手撑伞,另一只手用力地将郁凛拥进胸前,给了郁凛一个久违的充满着温度的拥抱。
雨水被风吹进郁凛的眼睛里,他轻轻眨眼把眼中快要溢出来的雨水眨落,然后回抱着他的家人,轻声说了句:“我回来了,彗彗。”
郁彗把他接进家门,客厅几张桌几上满满放的都是郁凛爱吃的糕点和小时候他最爱喝的茉莉花茶。
“喝口茶坐会儿。”郁彗给他倒茶,兄弟俩坐在自家客厅里,郁彗什么都没问他。
“大哥今天回来吗?”郁凛喝着茶问。
“回,可能要晚一点,晚饭我们先吃,不等他。”
“没事儿,我也不饿呢等等吧,小哲呢?”
郁彗冲他微微摇了摇头说:“你问我咱家那个领导人回不回来我能告诉你个准信儿,你要是问我咱家这个无业游民回不回来我就说不好了,我现在管不了他,等回头你见了他你替我管吧。”
在楼下喝了杯茶,尝了一点新鲜出炉的点心,家里的领导人要晚回来,郁彗便先让郁凛回他的房间看看。
这么多年过去公馆内外一定是有些变化的,可是郁彗并没有领着郁凛一处处去看,也没特别地提起什么,他没有做出一丝他是这里的主人的姿态,因为在郁彗心里郁凛和郁哲是一样的,都是他的弟弟,只要是郁家的孩子,郁公馆就永远是他们的家和后盾。
郁凛在那间他住了十四年的房间里驻足而立,想起很多过往。
曾几何时,疼爱他的长辈,优秀的长兄,与他同年同岁无话不谈的哥哥,还有精灵一样让人捉摸不透的幼弟,别人有的他都有,甚至拥有的远比旁人多很多。
郁家在大厦将倾之际将他们一家冒死送了出去,他的父母不忍远离故土于是选择隐姓埋名过着平庸的日子,他飞离故乡远渡求学低调度日,他的家族用尽一切办法在那场血腥的政斗中保全了他和他的父母。然而就因为柳容那样的人,他的父亲和母亲凄怆而终,他也从与世无争的云端被拉下来。
他那时选择回来报仇,没有和郁家任何人通过气,他是想用他自己的手他自己的力量去血债血偿,他的局没有设错,是局里面的那个人没原则的过头了,这才令他下了决心与家里面联络。
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他那位高权重的长兄星夜赶回来,以当家兄长的身份责备他为什么要独自涉险,郁家还在,他还在,哪里用得着你一个人去跟他们搏命周旋。
“你让他先把饭吃了行不行。”兄长可以责备弟弟,但在郁家这张桌上没人比郁彗说话更好使。
郁子耀当即哑了火。
郁凛略微一低头,看着碗里红彤彤的山楂羹了然于心笑了笑,他握着小瓷勺搅拌开撒在羹上的桂花糖,然后默默吃了一口。
家里的饭菜永远都是最合他胃口的,晚餐用到快九点,他和他两个哥哥略有交谈,他想说的不多,不想说的他们也不作追问。
喝完茶吃过水果,佣人上来撤餐盘,郁彗跟他说今天郁哲该是不回来了,让他不如早点上去休息,好好地睡一觉,明天带他去部里转转。
郁凛轻按了一下领口,冲郁彗点了点头。
兄弟几人从餐厅下来,穿过郁公馆的画廊回到主楼,郁子耀走在前面,郁彗和郁凛跟在他身后,缓步向楼上走去。
走过二层转角的时候郁凛突然感到胸口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他一手抓着栏杆一手按着伤处扑通一下跪倒在楼梯上。
“——凛凛!”郁彗冲过来扶住他。
郁子耀站在高处楼阶上回身一望随即目光骤凝,郁凛倒下去的时候很突然地垂下头咳了一声,而他站在高处向下看过去,正好看到了郁凛脚下他口中喷出来的那一滩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