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剖白(81)
他静静地注视着看不到任何面部表情的男人,慢慢地,视线落在对方秀长的手指上。
半晌,郭舒乐突然笑了。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某家出版社的编辑电话,连打好几个都被挂断。
他继续打、对方继续挂。
终于对方被惹烦了,接起来不耐烦地说:“你到底要做什么?我都给你说了好几遍了,你的书出版不了。前面还有四位大神书要在今年出,你耐着性子等吧,也许明年或者后年就排到你了!”
“陈编,打这个电话只是有个疑问。”郭舒乐心情不错,语调轻快地问,“如果排在我前面的人突然在网上爆出有关写文的丑闻,书还能顺利出吗?”
“这肯定会受到影响,如果事态严重,涉及实锤抄袭什么的,那肯定是不能出了啊。”陈编一顿,狐疑地问,“你什么意思?”
郭舒乐深吸口气,感觉空气都清晰不少,“没什么意思,陈编,我是想告诉你,我的书今年一定要出。这是我这几年数据最好的作品了,如果不趁热打铁,等明年或者后年,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可是你——”
“没关系的。”郭舒乐的目光没有从旭天身上移开过,像是紧盯着猎物一样,吐出冰凉蛇信子,幽幽道:“您不需要多虑,只是希望位置空出来之后,能够让我上位。”
他挂掉电话,随便去摊位上买了一本《棋子》,拆了封皮,倚在树下静静地看起来。
等到人群逐渐散去,郭舒乐合上看了二十多页的书,拿出手机点开微博。
他不紧不慢地站起来,打下最后一个句号,收起了手机,一步步地朝旭天走去。
第57章 【袭卷】
风吹起书页,湿闷窒息感没有消退反而越来越烈,林煦的手脚冰凉,戴着口罩的脸失去了血色,惨白如纸。
咚——咚——咚——
心脏猛烈地跳动,每一下都震得身体发痛,大颗大颗的汗水从额头流下,落进林煦的眼睛里,刺激得眼睛红肿酸痛。
人就立在面前,林煦却如雕塑一般不敢动,他的手臂僵住了,握着笔迟迟写不出来。
是他听错了吗?
为什么是郭舒乐的声音?
林煦咽了咽唾沫,嗓子像被砂纸磨过,又干又痛,他抬眸看着对方被纱布包着的手,心里仍是抱着一丝侥幸。
———不会……怎么会呢?
他藏得这么好、藏了五年都没有被发现,怎么可能是郭舒乐?
林煦呼吸很急,都不敢抬头去确认一眼,他怕任何动作都暴露会暴露自己,他不敢赌。
而事实上他的反应早就暴露了。
郭舒乐看着他汗毛倒立的胳膊,笑了一下,微微俯身,撑着桌子,“旭天老师,你不会不满足我这个小愿望吧?”
如果刚刚的可以用幻听来解释,那么现在如此清晰的字句在耳边响起,面目扭曲的魔鬼戴着和善的面具,用香水掩盖自己身上的腐臭,地狱阴寒,每个字都带着浸入骨髓的冷意。
那是林煦一辈子都会从噩梦惊醒的声音。
“旭天老师。”工作人员走向前,“这边活动已经结束了,您……”
“啪”地一声,林煦猛地合上书,把笔扔在桌上,没有管工作人员诧异的目光,大步离开。
他的步子很急、身体里有一个声音催促他赶紧离开。
快走,快走。
林煦的听不到周围的一切,耳朵里只剩下嗡鸣,眼前的斑斓色彩急速地扭曲着,短短瞬间就变成了黑白静默的景象。
快走,快走。
林煦跑起来,他什么都顾不得,只知道不能以旭天的身份出现在郭舒乐的面前,不能让郭舒乐发现在文圈鼎鼎有名的旭天就是他。
可惜晚了,身后的鬼影如影随形、穷追不舍,一把拉住林煦的胳膊,迫使他停下。
砰———
林煦的脑中炸开一道白光,身体的应激反应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转身的同时狠狠地打向郭舒乐!
他自以为用了全力,可实际上只是让郭舒乐后退几步而已。
林煦大口大口地喘息,手脚虚浮,缺氧得厉害,弓着身子双臂撑着腿,后背已经湿透,止不住的汗水还在顺着身体往下淌。
郭舒乐居高临下地瞧着他,好笑地说,“你跑什么?旭天老师,你还没给我签名呢。”
“……你到底要干什么?”林煦哑着嗓子问。
“不干什么啊。”郭舒乐无辜道,“我只是想要一个你的亲签。”
林煦站直身体,看着似笑非笑的人,忍着战栗的呼吸,尽可能地让自己与他平视,
“你这么有名,我要一个你的亲签有什么问题吗?”郭舒乐笑着一步步靠近,“林煦,你的书我可都有看,当时我就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只是实在没想到,居然真的是你。”
林煦的手紧紧握拳,胳膊和脖子上的青筋凸起,一字一顿地问,“你想做什么?”
“不是我想做什么。”郭舒乐莞尔一笑,“而是应该看看已经发生了什么。”
“……”
“旭天老师,你平时上微博多吗?”
林煦静默一瞬,瞳孔猛地一缩。
他的手机从刚刚开始就一直震个不停,他还以为是江旸,现在想来未必如此。
五年的时光没有在林煦的脸上留下岁月的痕迹,同样也没有改变郭舒乐,那副坦然又虚伪的样子,和当年一模一样。
记忆重叠,林煦破碎的记忆抽丝剥茧,耳边响起了当年冲着郭舒乐声嘶力竭地质问———
【“为什么我把你当朋友,为什么要对我做这种事?!”】
【“郭舒乐,你太恶心了,这是我的心血、我的故事!你有没有道德底线,你凭什么说拿就拿?你凭什么———!”】
【“你开心了是吗?所有人都在骂我抄袭,你的目的达到了对吗!”】
【“郭舒乐,我这辈子最不该的就是认识你,我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交上你这样的朋友!”】
如今的林煦不会再这样狼狈的质问,因为他知道得不到答案,自己的神伤不会让对方有任何愧疚,像弱者一样的哭泣只会让郭舒乐站在高处更加肆无忌惮地讥讽。
林煦的嘴唇咬出了血迹,双眼发红,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撕碎,咬牙问:“你怎么敢的?”
五年前郭舒乐偷走了他的作品,郭舒乐在享受赞美的同时林煦被网暴的生不如死。
时间可以平息物议、抚慰伤口,林煦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中舔/舐的伤口,好不容易结痂恢复,当年的事情随波逐流、淹没于海浪中,成为鲜有人知的一滴海沙。
过去的一切他已经不想计较,那些积年陈伤被藏在心底,碰不到也摸不着的地方。
曾经林煦一直沉浸在过去,现在他有了江旸、有了更好的生活,他要追着光走,不再缅怀过往。
可是郭舒乐又来了,带着满腹罪恶和不怀好意。
他丝毫不觉得偷盗可耻,在五年后、林煦的事业再次如日中天,甚至比当年人气更高的时候,为了一己私欲把他拉下神坛。
“我有什么不敢的?”郭舒乐的回答和五年前一摸一样,眼里的讥诮都只多不少,“想做就做了。”
林煦眼前阵阵发晕,裤兜里的震动是恶魔逼近的号令,声音从嗓子里逼出来,像拉风箱里的碎片,“郭舒乐……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要让你这样……”
“你没有得罪我。”郭舒乐笑了一下,说的云淡风轻,“看你过得好有点嫉妒而已。”
林煦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他摘下帽子口罩,露出了潮红又疲态的脸,脸上汗水多的吓人,头发被完全打湿了,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
手机一直在响,就没有停下来过,微信被塞满、电话被打爆,这一切像极了五年前。
林煦掏出手机,僵硬的视线落在屏幕上,是某家出版社的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