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剖白(38)
“我玩儿过,所以玩儿不玩儿都一样。”江旸提着衣服抖动,妄想能有风缓解身体的燥热,“我是想和你玩儿一次。”
这句话准确无误地击中了林煦的弱点,他没有办法拒绝江旸任何的邀请他的请求。
林煦是一次来游乐场,但他性格冷淡,对这些设施没有过多想体验的想法。
如果一定要玩儿,那就只有一个理由———和江旸一起。
“那就玩儿。”林煦往队伍的尾巴走。
江旸笑了下,去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一把大的遮阳伞还有冰镇饮料。
二人在烈日下和其他情侣一样,撑着同一把伞,在地图上计划着下一个要玩儿的项目。
杯子里的冰块被摇晃的作响,绿黄色的亚克力杯在阳光下折射出清爽的光,冰块晶莹剔透,柠檬味的气泡水含在嘴里刺激着口腔内壁,含在嘴里的糖没有化,呼吸带着冰凉的薄荷味,还有烫得烧心的风。
林煦热得流汗,露在空气中的脖子汗津津的,他和江旸挨得很近,趁着一起看地图,青年的气息钻进鼻腔。
早上出门前二人在各自家里洗了个澡,此时江旸的身上有股薰衣草沐浴露的味道和淡淡的汗味,二者结合在一起并不难闻、也不冲突,掺杂着男性荷尔蒙的阳刚气息,汗水顺着脖子流下掩藏于领口。
青年兴致勃勃地计划着一会儿的安排,要带着他把海盗船、U型过山车、极速赛车全部都坐一遍。
江旸滔滔不绝地说着,说话间喉结在轻微颤动,它是代表男性象征之一的地方,线条锋利,在汗水淋漓的皮肤上格外的性感。
林煦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闻着江旸的味道,听着酥磁的音调觉得口干舌燥。
以前他喜欢江旸的声音,随着日渐亲密的相处,他又被青年的美色蛊惑。
“学长?”
林煦回过神,抬眸对上江旸的视线,“什么?”
江旸撇嘴:“我叫你好几声了,有没有在听?”
林煦睁眼说瞎话:“有,听了。”
“那我刚刚在说什么?”江旸立马拷问。
林煦:“……你说一会儿要去坐的项目。”
江旸:“还有呢?”
“还有……”林煦答不上来。
江旸无奈,“这都走神啊?想什么去了?”
林煦目光闪躲,咬着塑料吸管,含糊不清地说,“没有。”
江旸瞧着他低头慌乱的样子,笑了起来,故意凑过去在耳边轻声说,“学长,你的耳朵红透了。”
林煦被江旸的呼吸烫得一抖,扭开脸,绯红往上蔓延,到达了脸颊,“是太热了。”
“是吗?”江旸的目光玩味,“那我怎么没有?”
“那……那只能说明你不热。”林煦看向远处,尽可能忽视江旸的视线。
“我挺热的啊,学长,你都在流汗。”江旸忍着笑,一个劲儿逗他,“你怎么不看我了?看看我呗?你瞧我这一身的汗。”
说着他还去拉林煦的手。
林煦被吓到,慌张地看了一眼四周,受惊地缩回手,“你不怕被人看到?”
江旸无辜,“我只是想让你帮我拿一下杯子,看到又怎样?”
“……”林煦看到江旸眼里的笑意,知道他故意逗自己,可是却发不出脾气。
他拿江旸没办法,太喜欢他,有五年滤镜的加持,况且又不是涉及底线的事情,他不忍心冲江旸生气。
逗他就都逗了,江旸愿意开玩笑是不是代表对他也是有好感的?
短短几秒,林煦脑子里闪过很多想法,藏匿在心里五年的喜欢也开始想要回应。
他们排队排了十五分钟,终于挤进项目里的阴影处时满头大汗,身上滚烫的灼热感没了,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林煦的皮肤白,被热得面色潮红,汗珠一颗一颗地往外冒。
江旸拿出纸巾的给他擦,安慰道:“没事儿,很快就凉快了。”
林煦刚想问为什么,工作人员就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件一次性雨衣。
“一会儿要淋水?”他拿着一戳就破雨衣,有些担心,“衣服打湿怎么办?我没带衣服。”
江旸把雨衣穿上,“湿就湿,玩儿这个哪儿能干着出去?学长,我保证你玩儿一次就会爱上。”
林煦说不上期待,他把雨衣穿好,看了一眼几百米高、蜿蜒曲折的车道,心里有点发怵。
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坐,过山车缓缓驶到最高点时,难以自控的紧张了。
他们的位置在中间,第一排到达最高点,他却还在上坡路的半山腰。
这个停顿是给第一排的人留的,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要俯冲了,可后面的人体验的是达到顶点没有任何缓冲急速冲下的过程。
而且他们的位置也看不到前面,不知道这个起伏之后下一次又是怎样激烈的颠簸。
林煦咽了咽唾沫,整个游乐场被他尽收眼底,可他没有心旷神怡的感觉,手指握着安全椅,指尖发白。
“学长,”江旸主动去牵他的手,“别太用力了,伤口才好。”
手上的纱布隔开了他们相贴的手心,江旸的掌心感受到了纱布的粗粝,也感觉到林煦过于湿润的手指。
“很紧张?”
林煦坦然道:“有一点。”
“别怕。”江旸的声音带着鼓励,“害怕就喊出来。”
话音刚落,过山车就动了起来,林煦的手顿时收紧了———
车子以非常威猛的力量窜了出去,空气中的压力猝然变大,压在脸上让人窒息。下一瞬极速的直线俯冲,带着将人甩去的力道,风声在耳边呼啸,快到地面时又是一个大幅度转弯,车道在空中蜿蜒起伏,一起一落之间,刺激着肾上腺素的分泌,人体完全没办法适应这般高强度的刺激。
“啊啊啊啊———!”
“啊———!”
前后的人疯狂地叫起来,有害怕、有兴奋。
林煦被风吹得睁不开眼,可闭眼后黑暗的感觉又让他恶心。空气中的风带着强有力的冲击,他能清晰地感觉自己的脸在颤抖,身体被高高抛起,失重的感觉让他心脏麻痹、呼吸骤停。
他咬紧牙关不出声,紧紧地握着手,企图在江旸身上找寻力量。
江旸在大叫,偶尔还有一两声欢呼,周围尖锐的呐喊声把林煦包围了。
他有一种要被甩出去的错觉,除了五年前的那一次,这是他感觉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失重的身体、稀薄的空气。
林煦甚至在想,如果这一刻飞出去会怎样,过去的一切是否会烟消云散,他会不会变成一只鸟,能够追寻渴望已久的自由。
五年间的一切在林煦脑海中光速地闪过,那些不想触碰的黑暗记忆———被朋友背叛的痛苦,失去双亲的绝望、沉入深渊的孤独,还有苦守暗恋的苦涩。
这些被林煦压在箱子底部回忆如同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一瞬间汹涌而出,侵占身心,流着腥臭味的魔爪朝他逼近,妄想再次将他拉入不见亮光的阴暗山谷。
林煦像一个不断注入水的气球,曾经的种种让他膨胀变大,即将达到一个临界点———
过山车又是一个极速冲刺,连贯地翻越了一座“高山”,心脏高高升起又重重落下,震得身体发麻。
“砰”地一声,气球爆炸,炸碎了纷乱的记忆、喷溅出的水灼伤了四周涌上来的黑手。
“啊———!”林煦大喊出来,声音和周围的尖叫融合,他成了并不显眼的其中之一。
林煦拼尽全力地喊着,他撕碎了痛苦的过去,郁结在身体里压抑的情绪随着呐喊声宣泄了个彻底。
天空前所未有的近,林煦抬头就看到了没有一丝阴霾的蓝天,骄阳炽热滚烫,是能够去驱散所有灰暗和低潮的温度。
———压力得到释放,他喊得畅快淋漓。
过山车再一次俯冲,溅起了澎湃的水花,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水珠如大雨一般地落在身上,尽管有雨衣的保护,还是湿了个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