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圆(96)
因为骨折的缘故,沈栖的腿经常抽筋,顾砚会搓热毛巾给他敷,有时候还会给他按摩,沈栖一边疼得冒冷汗,一边又希望他这个抽筋的症状能好的慢一些。
可他怎么也没想过顾砚会那么细心的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毕竟连离他最近的老妈都没有发现。
就像从前的很多很多次,这个人总是先于任何人觉察到他的喜怒哀乐、他的所有细小的举动,有时甚至比他自己更早的发现。
沈栖心里又酸又软,还有密密匝匝的疼,这点疼慢慢替代了抽筋的疼,以至于他忘记了要回顾砚的话,只那么呆愣愣地盯着对方看。
“什么抽筋?”沈妈妈问。她眼睛看着沈栖,视线又不经意地扫在顾砚身上,脸色还是绷着,看起来不太高兴。
“没什么,就是骨折,长时间固定一个姿势的话就容易抽筋。”沈栖说。
他的视线和顾砚撞了一下,后者便转开视线,靠回了椅背上,随手打开了车载音乐。
“一生一世等一天需要代价 谁都只得那双手靠拥抱亦难任你拥有……”
第一句歌词出来的时候顾砚就后悔自己的手贱,但再要关掉就显得欲盖弥彰,他只好抱着双臂看着窗外,假装云淡风轻。
车视镜里照出后座那人的半张脸,顾砚后知后觉的发现两人此刻的表情竟然如出一辙,同样都是抿着唇、拧着眉的样子。
“要拥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 曾沿着雪路浪游 为何为好事泪流 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车载音乐还在缓缓流淌,两人对这首歌都是再熟悉不过,那是顾砚参加校园歌手比赛时唱过的那首歌,在这首歌里,他隐晦的对沈栖表达过爱意。
等两人在一起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俩都曾单曲循环过这首歌。
后来各自买了车,u盘里的歌换过无数次,这首却始终留在里面。
只是没想到唐衍车里竟然也有。
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
“你怎么也听这歌了?”最后到底没忍住问了一句。
“啊?这什么歌啊?”结果唐衍一头雾水,“我就前几天胡乱下载的金曲100首啊,这歌怎么了?还特么是粤语的,听也听不懂。”
就多余问他。顾砚摁了下额角,随口说:“没什么。”
到第二个高速服务站时,一车人坐了了短暂休整。
沈爸沈妈和唐衍还饿着肚子,就在服务站买了泡面和玉米吃了。顾砚买了两罐热饮,自己一罐,另一罐给了沈栖。
几个人正好占据一张小圆桌,唐衍打定主意只当自己是个开车的工具人,能不说话绝对不主动多说一个字,只埋头吃东西。
——反正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而剩下的“一家四口”就真的尴尬了,连沈父沈母神色都显得不太自然。
刚才在这里还有车座椅隔着,这会儿却实打实的面对面坐着,视线无论放哪儿都免不了会瞥到对方,想忽视都难。
顾砚倒还好,他和唐衍一样,管自己喝热饮、不看不问不说话,好似让自己游离在这段关系之外。
最尴尬的当然是沈栖。就如唐衍刚才在心里吐槽的那样,一边是虎着脸的亲爹亲妈、一边是恨不得将自己摘干净的前男友,他则是被夹在中间两头得罪的夹心饼,真是里外不是人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在这样情况下让顾砚见了他的父母。——出柜失败、尚未求得心上人的原谅。还有比这更尴尬的见家长场面吗?必然没有了。
老爸老妈冷漠的态度顾砚肯定是能感受得到的,沈栖无法确定这会不会让两人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关系再回到冰点,更不确定回到A市之后又会是怎样兵荒马乱的一派场景。
他心里揪着、拧着,像一条被架在铁板上的鱼,两面煎熬着。
所以就更怨唐衍这个判。徒,摁着手机给人丢了一连串乍蛋。唐衍理亏,还回来数个跪地求饶的表情,苦哈哈地解释——
“真不是我不想说,是叔叔阿姨不让。”
“而且昨天说的好好的,就我自己来接你,结果我正准备出发呢,他俩就临时变了卦,要跟着一起来。”
“我就是想通知你也来不及啊,这一路二老盯贼一样盯着我,估计就是怕我给你通风报信。”
“反正这次是我错,等回去我请你吃饭,吃大餐,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我任劳任怨照顾二老和你狗儿子那么长时间的份上,饶了小的吧!”
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戏多,沈栖用手指按着手机一角,等着屏幕慢慢暗下去,脑子里像在想着什么、又好像什么也记不住,木木然的。
“顾哥,吃点东西吧,回A市还要好一会儿呢。”
泡面和玉米不够唐衍吃,他又跑去便利店买了一堆面包饼干牛肉干,还有一些薯片和话梅之类的零食,满满当当地铺了一桌。
“叔叔阿姨你们也吃,阿姨您不是有点晕车么,吃点话梅应该会好一些。”
沈栖正好在开话梅盒,闻言偷偷瞟了老妈一眼,先自己拣了两颗之后把话梅盒推了过去。
后者仍没搭理他,却朝唐衍说:“欸,有心了,小唐。”语气客客气气的、还带着笑。
唐衍龇着牙,朝沈栖挑了挑眉,挑衅意味十足。这幼稚行为简直让沈栖无语,他看也不看对方一眼,微侧过身、偷偷摸摸牵住顾砚垂在大腿上的手。
顾砚正在发呆,被他这么突如其来的一牵,下意识抽手,动作有些大,以至于不小心打翻了手边的热饮,一时之间桌上、地上淌得到处都是。
好在顾砚反应及时,躲得快,才不至于洒在身上。
但一桌人还是被他这边的动静吓了一跳,唐衍叼着根鱿鱼丝问他:“顾、顾哥,怎么了,有虫子咬你?”
顾砚:“……”
沈栖:“……”
你特么是个什么鬼才?不说话能憋死不?
顾砚不自觉咳了两声,拿纸巾把洒在桌上的饮料擦了,语气淡淡的:“嗯,确实有只小虫子咬了我手,没注意吓了一跳。”
沈栖:“……”
“我草真的假的啊,真有虫子啊?我听说山里的虫子都有毒啊,顾哥你没事吧?”唐衍无知无觉,还真信了顾砚的鬼话,作势要去看他的手。
被顾砚躲开了。“没事。”可不就是只有毒的虫子、毒得要命。他想。
“那行吧。”反正有沈栖在,也轮不着他操心,唐衍便继续吃他的鱿鱼丝,挤眉弄眼地朝好友示意,“赶紧的,到你表现的时候了——”
沈栖今天第一百次无语。他偷偷往顾砚这边觑了一眼,后者垂着眼睛,视线没有焦距、不知道落在哪里。
被他抓过的那只手掌仍旧搁在大腿上,不同的是刚才是手背朝上舒展着的,此刻却拢成了拳,手心里像是捏着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沈栖的视线,他抬起眼眸扫过来一眼,目光有些凶巴巴的、带着点警告意味。
沈栖却不躲不避,迎着那道目光,很轻地咬住了自己下嘴唇。而后视线有意无意地往下瞥着,落在顾砚那只拢着的手掌上。
这道目光如有实质,却又轻飘飘的似一根羽毛,轻扫在顾砚的手背上,让他下意识攥紧拳头,扭回脸、再不去看身旁的人。
沈栖便也收回目光,开始吃唐衍丢过来的一袋妙脆角。
……
“差不多了吧,要不咱们走吧?”十来分钟后,唐衍说。
顾砚紧跟着起身,朝他摊开手掌:“钥匙给我,我来开吧。”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有点含糊,一边的腮帮子鼓着,像是含了什么东西。
“顾哥你行不行啊?”
顾砚低声笑了笑,开了今天第二个玩笑:“男人不能不行。”
“草,顾哥你注意点,还有长辈在呢!”正要起身的两位长辈脸色更臭了。
顾砚却笑,伸手去夺唐衍手里的钥匙,后者故意不配合,两人你争我夺、你推我搡,气氛忽然就活跃起来,而且还活跃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