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圆(90)
(这章是儿童节加更,宝贝们六一快乐~)
第86章
上车后车里气氛很沉闷,各怀心事的两人一个握着方向盘专心开车,一个盯着窗外默默喝水,似乎谁也没打算先说话。
不是不愿意说,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说山上是一个可以暂且抛却一切的幻境,那回程的这条路便是在逼着他们清醒,慢慢回到现实生活。
但现实中的他们一地鸡毛,有太多的不愉快。
在山上时好不容易消弭的尴尬好像又一下回拢而来,沈栖靠在椅背上,身体很难受,心里更难受。
他忍不住想,要是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就好了,他愿意就这样和顾砚一起行驶在路上,哪怕他们一句话都不会说。
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从x县开车回A市,不在休息站逗留的话,全程只需要5个多小时。
这也意味着5个小时之后他们就会重新回归到现实中去。那个梦一般的吻,梦一般的两天两夜,便真的要成为一个梦。
他心里很清楚,哪怕顾砚对他的态度一再软化,但绝不可能因为这样就轻易原谅他。他也没有这样奢望过。
来x县的一路上,沈栖想过很多个念头,也发过许多毒誓,比如只要顾砚平安无事,他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
也比如只要顾砚好好的,就是不想见他也没关系,他可以离得远远的,从此再也不出现在对方面前。
再比如,只要顾砚没事,他可以接受顾砚去爱别人,他自己怎么都没关系……
如今他的愿望成了真,自然不可能再贪心的要求更多。
可是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偷偷看了眼身边的人,顾砚眉峰压得很紧,在他望过去的时候抿了抿唇,伸了下手,看着是想去摸仪表台上面的烟,又不知怎么最后没动。
沈栖双手抓着安全带,扯了扯嘴角:“要吃糖么,记得车里好像有。”
顾砚点了下头:“嗯。”
糖就放在后座,是盒喜糖,之前唐衍跟着他爸参加过一个婚宴,结束时要他来接,然后两人一起去吃了顿宵夜,唐衍就把伴手礼盒随手丢给了他。
“都是巧克力,要榛仁的吧?”沈栖低头研究巧克力,随口问了句,顾砚却倏地偏头觑了下他。喉结滚了滚,很轻地落下一个“嗯”。
沈栖却对此毫无察觉,把巧克力喂过去:“给——”顾砚又偏了下头,张嘴将糖咬住。
然而捏着糖的那只手却仍旧没松开。他便有些疑惑地抬了抬眼,牙齿微微用了点力。
沈栖不知是真没注意到他这点暗示,还是装不知道,任由巧克力融化在顾砚的唇齿间和他的指尖,而他自己只顾盯着眼前人的长长的眼睫。
想亲一亲。
心脏猛地跳了一下,接着失控似的重重砸着他的胸腔,以至于他觉得整个车厢都响着他的心跳声,无意识捂了下心口。
顾砚直接咬下半颗巧克力,扭回脸时说:“别一直看我。”神情看着有些别扭。
沈栖愣了下,然后不知怎么忽然想笑,他把几乎已经融化的剩下半颗巧克力含进嘴里,“还要吗?”
顾砚眉头拧得更紧,说不要,沈栖却又剥了一颗,还是榛仁的。正要喂过去的时候,地面突然震颤起来,紧接着耳边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大响声。
两人尚未完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看见大量石块从两边的山上滚落下来,不断砸在路面上、也砸向他们的车。
沈栖脑子里一片空白,惨白着脸喊顾砚的名字。
“别怕!”顾砚脸色也相当难看,但还算冷静,石头砸下来的瞬间,他握紧方向盘、急踩刹车,轮胎剧烈打滑发出刺耳的声音,山石却还在不停滚落,砸在车玻璃、车顶盖上……车头很快显出好几处凹痕。
沈栖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紧抓着安全带盯着路面和两边。
他这时候其实是很想和顾砚说一说话的、或者看一眼也好,但又怕这样会影响到对方,便死憋着没敢扭头。
下嘴唇因为咬得太过用力很快被咬出血来,他却不觉得痛,反而咬得更紧。
在不断震颤的路面上,刹车似乎都失灵了,车子飞出去十多米远后才勉强停下来,突然的惯性让两人猛地朝前面撞去,又重重地砸在椅背上。
……终于……停下了。
沈栖这时候才敢侧过脸去看身边的人,男人同样抿着唇,侧脸线条冷硬锋利,如果不是额角渗着很明显的一层汗水,很难从对方沉着冷静的脸上看出两人刚才经历过怎样惊心动魄的逃生。
有好几次,沈栖觉得他们的车子或许会被滚落下来的巨石直接砸扁、或者失控冲破防护栏撞向两边的山体……
他甚至阴暗地闪过一个念头,心想如果真是这样也好,只要是和顾砚在一起,哪怕是粉身碎骨他也不怕。
好在最后有惊无险。
劫后余生后他更想亲一亲身边的这人。他这么想,便也这么做了,身体微微探过去,用嘴唇很轻地碰了碰顾砚的侧脸。
或许是没想过这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有心思做这些事,顾砚瞳孔骤然放大,几乎是恶狠狠地质问道:“你发什么疯!”
沈栖看着他:“顾砚,我刚刚一直在想,如果能跟你死在一起,也是很好的。”
面对凶险尚且冷静沉着的人,却因为这句话骤然变了脸色:“你在胡说什么?!赶紧下车!”
沈栖朝他笑了笑,是很认真的神色:“我说的是真的,但我还是更想活着,我还要追你。你答应我的,回去就让我追。”
顾砚这回没再理他,不说话、也不看他,迅速解了安全带,预备推门出去。沈栖见状,也跟着解了安全带。
他手掌刚贴上车门,心头忽地又是一跳,紧接着眼角余光瞥见一个黑影从身后扑过来:“小心——”
随即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骤然一黑,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栖终于在一阵滴滴答答类似水滴声的动静中醒来。
睁眼后的短暂时间里,他的脑子是空白的,一时之间竟然想起不起来自己身在何处、刚才经历了些什么。
但挡在他身上的那个人很快让他清醒过来。
“顾砚。”他艰难地动了动胳膊,小心翼翼地去碰对方,却摸到两手黏腻。
——那是什么。
沈栖简直不敢去想。
“顾砚。”他的声线颤抖得厉害,喊出的名字却嗡鸣似的颤在耳边。
梦魇似的。很不真实。
“顾砚。”他一遍一遍喊着这个名字,却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
余震已经停了、路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块,四周黑压压的安静得可怕。
车厢里却仍听得见滴滴答答的声响,显得尤为刺耳。
借着朦胧的月色,沈栖终于看清那点将他唤醒的水滴声是什么——
那是顾砚的血。
此刻他满头满脸都是血,血滴就这么顺着额角一点一点砸在沈栖的脸上,吧嗒吧嗒,明明声音很小,落进沈栖耳朵里却如惊雷一般。
他抬手抹了把脸,手上黏黏糊糊的沾满了血。
恍惚间竟然分不清这些血究竟是顾砚的、还是他自己的。
“顾砚——”回忆在顷刻间接踵而来,有些已经很遥远、有些却近在眼前,记忆里的顾砚忽而朝他笑得开怀,忽而对他冷漠无情,或温柔或冷硬地喊他的名字……
所有的一切最后停留在顾砚奋不顾身朝他扑过来的那一瞬。
怎么这样傻啊,顾砚。为什么要护着我啊,你都不爱我了、不肯和我在一起了,为什么还要护着我啊。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不要对我这么残忍。
沈栖又抹了把脸,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他四处摸索出两人的手机,但两部手机都被砸坏了,连开机都开不了,没法打救援电话。
——只能自救。
他在顾砚紧闭的眼睛上很轻地亲了两下,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别怕,我会救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