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圆(91)
用力推开已经变形的车门,沈栖原本是想自己先从车里出去,再把顾砚弄出去,但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一条腿被砸下来的车顶和石块给压住了。
刚才心思一直放在顾砚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情况,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疼,冷汗一茬一茬漫上来。
他手抖得厉害,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压在腿上的东西给挪开,痛感却没有因此而减少分毫,甚至更强烈,以至于他眼前阵阵发懵,险些支撑不住。很用力地咬了下舌尖,才勉强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拖着一条腿,连爬带撞地跌出车厢,然后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顾砚从车厢里弄出来。
四周一片黑暗,他无法确定顾砚有哪些地方受了伤、伤得严不严重,所以动作根本不敢用力。
又因为伤了一条腿的缘故,半个身体使不上力,用了很长时间才终于将人挪到车边,然后双手环抱住对方的腰,自己身体朝后仰,两人双双跌倒在坚应的水泥路上。
区别只在于沈栖自己摔得眼冒金星,而顾砚却被他好好护在怀里,除了双腿之外并没有被磕碰到。
这是毫无办法下的办法,沈栖站不起来,只能拿自己当肉盾,笨拙地把人护住。
也是这时候他才发现车子损毁得有多严重,车门、油箱、水箱、轮胎……都被石头砸中,车顶更是被石头砸出一个大洞。而正是这块大石,造成了他们现在这副惨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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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再给小沈一个表现的机会……
第87章
山脚下隐约亮着点光,那应该就是志愿者小张他们值守的地方。沈栖盯着那点光亮估算了下距离,又亲了亲心上人的唇角,“别怕。”嗓音嘶哑难听,语气却是极温柔的。
留在原地等待救援不现实,没有人知道他们被困在这里,等过路车辆更是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
夜里寒凉,顾砚又受了伤,他们很难在这种情况下撑到第二天天亮。
唯一的办法就是马上返回去求救。可沈栖预料不到还会不会有下一场余震,所以不可能放心将顾砚一个人留在这里。
但背着人返回同样不现实,他自己都站不起来,何况再背个人。
左右两条路都走不通,看起来像是走入了一个死胡同,但沈栖却早就有了决断。
两人这时候仍是一上一下倒在公路上的姿势,沈栖很小心的、动作极轻地翻了个身,改为顾砚在下、自己在上的姿势。然后将对方的双手搭在自己肩膀上,用力地握住。
紧跟着翻了第二个身,面朝地趴在了公路上,这样一来,顾砚便压在了他背上。
仅仅是这样几个简单的动作,就让沈栖出了好几身冷汗,他胸膛剧烈起伏,急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些许力气,而后用没有受伤的那只腿撑着、膝盖顶着地面,慢慢支撑起身体,试图将人背起来。
这动作相较于翻身来说当然更难,他一次次的撑起膝盖、又一次次的跌倒下去……重复了不知多少次,眼前黑一阵白一阵。高烧也让他的胸口和胃里都很难受,连着干呕了好一会儿。
缓了很久,才逐渐恢复了力气,再一次重复着撑起膝盖、跌下去……的动作。
顾砚。顾砚。顾砚……
沈栖在心里叫着这个名字,膝盖磨损得越来越严重,火辣辣的疼,到后来开始麻木,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顾、砚。”他咬着牙撑起膝盖,做好了再一次跌下去的准备。但这次没有,他成功地背起了顾砚,只是身体骤然下压让他习惯性朝下扑去,只差一点又前功尽弃。一只膝盖重重地砸在地面上。
“顾砚,”他又缓了很久,调整了下背上人的姿势,侧过脸在那张鲜血淋漓的脸上吻了一下,“别怕,我会保护你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一只手托住背上的人,另一只手紧握住支撑负重的树枝,拖着一条腿慢慢地往前挪,身后拖过长长的血痕。他自己却好似感觉不到疼一般,温柔的对背上的人说着话:
“顾砚,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你对我是一见钟情,其实我那时候也觉得你长得很好看、对你印象深刻,不然后来也不会在学校食堂认出你来。”
“但我真的没有想过你会喜欢我,当然更没有想过自己也会喜欢上你。”
“我太笨了,连恋爱都没谈过,只偷偷暗恋过同桌的女生一段时间,但我其实也不知道那究竟算不算喜欢,她是我们班的班花,长得很漂亮,成绩也好,说话温温柔柔的,很多人都喜欢她。”
“不过后来她和隔壁班的班长早恋了,班里很多男生都觉得自己失恋了,恨抢走班花的男生恨得咬牙切齿,在走廊里遇到了都忍不住丢对方白眼,我却没什么感觉。”
“所以严格说起来我好像并不知道真正喜欢一个人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也因为这样,你那时真的把我吓坏了。我当时就在想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怎么能这样坦荡的将喜欢一个人挂在嘴边,好像天不怕地不怕似的,这样没脸没皮、又这样勇敢。”
“我就完全不一样,我胆小怯弱,又很自私,我舍不得你对我的好、又不敢答应你的追求,男人和男人谈恋爱算怎么回事啊,我爸妈一定会把我腿打断的,我心里很害怕。”
左脚不知道是崴了还是骨折了,每碰一下地就是钻心的疼,冷汗一茬盖过一茬,到后来似乎是疼麻木了,根本使不上力。
树枝也不足以支撑他们两人的重量,只是几百米的距离,他就已经摔了好几次,有一次还差点摔着顾砚,让他磕到路边的石块,吓出一脑门的汗。
短短几公里的路,于此刻的他们而言,却是那样远、那样难,仿佛永远难以抵达。
离救助站还有大概七八百米的时候,沈栖已经完全支撑不住了,也怕再摔着背上的人,索性丢了树枝,双手撑着地往前爬。
“可我现在不怕了,就是他们真要打死我,我也想和你在一起。你也别说不答应、不愿意,当初是你先找上我的、是你先对我好、说一辈子爱我的,所以现在不能后悔呀。”
“我本来就是个自私的人,你就当我还是自私吧,等回去之后就让我追你,你答应我的。”
“顾砚……”
他断断续续说了一路,像是在说给背上的人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仿佛这些遥远的过去是支撑着他一路走下去的微渺的光芒,如果这点光芒熄灭了,他就再也走不动了。
灯光越来越近,依稀可以听见不远处志愿者的说话声,沈栖的声音却越来越低,中途几次力竭,紧靠着一口气强撑着没有倒下……
“别怕顾砚,我们就要……到了……”
顾砚是一天一夜后醒的,在xx市第一医院。两人刚要下车时有块大石砸了下来,他当时想也没想、身体快于脑子扑过去护住了沈栖,在那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之后他才从护士的口中得知了自己昏迷的这一天里都发生了什么事——
“你被两块石头砸了,一块砸在头上,一块砸在背上,背上那块比较大,造成了全身多处器官出血,先是被送去了县医院,又被紧急转运到我们医院,在icu观察了一晚,才转到普通病房。”
“得亏好人有好运,要是这俩石头换个位置砸下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我那个……朋、友呢?”长时间没有进水让顾砚的嗓子干哑得厉害,开口时的声音让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而沈栖不在他身边这件事更让他忐忑难安、急于求证,“他……没事吧?”
因为刚做过脾脏方面的手术,短时间内不能喝水,护士便拿棉签沾了水,润了润他的嘴唇。
护士抬抬下巴,示意旁边:“别担心,你往旁边看看?”
他住的是个双人病房,旁边的那张病床上,此刻就躺着另一个人,他刚才没怎么注意,此刻却认出了。
——那是沈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