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白之年(73)
九爷不置可否,只问:“小果子,你这些年明里暗里的……没少给小海下绊子,外加吃他的飞醋吧?”
秋实想起自己当初办的那些事儿,脸上露出绯色。
九爷翘起二郎腿,曲起手指敲了敲实木桌面:“上赶着不是买卖,找机会也让他酸一回。谈恋爱嘛,讲究的是什么?”
“地久天长?”秋实忍不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讲究的是无风不起浪!哎,合着挨我这儿那么多折子戏都白听了。”九爷长叹一句,自个儿没头没尾地唱上了:
“我好比哀哀长空雁;我好比龙游在浅沙滩;
我好比鱼儿吞了钩线;我好比波浪中失舵的舟船。
思来想去我的肝肠断;今夜晚怎能够盼到明天……”
九爷唱完见果子依旧一脸茫然,忍不住说:“哎,傻果子,你当咱……你当你们这号儿的是濒临灭绝的大熊猫还是三条腿儿的蛤蟆?不敢说满大街都是吧,但随便拿笤帚划拉划拉也能扫出一堆来。”
九爷支招儿:“下回逮着机会,让他姓徐的知道知道你多可人疼!看他还敢不敢招我们果子心里不痛快,反了他了!”
秋实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天色已晚。
九爷后来越说越没六儿,听着是又糊涂上了。秋实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从哪句话开始跑偏的,于是便没把“找风”这事儿搁心里。他只想跟徐明海在一起过最最庸俗的太平日子,根本不想兴风作浪。
气过了也就过了,可能谁的第一次都免不了有些突发状况。秋实躺在床上,自己给自己吃定心丸,路漫漫其修远兮,对付他的小海哥哥,不能太着急。
就是秋实打定主意要小火慢炖的时候,徐老板已经收摊儿了。他没像往常那样着急往家跑,而是沉着脸溜达到市场东门准备打烊的音像店。
“呦!海爷来了。”正准备放卷帘门的男人看见他,喊了一声。
徐明海点了下头,直接弯下腰钻进屋里,然后背着手开始东瞧西看。那架势,跟市场领导来视察工作似的。
这家音像店的小老板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帮着校花递情书的冯源。他同样是没上大学,在社会上混了两年不见有多大起色,就被徐明海撺掇到「大世界」卖盗版盘来了。
96年以后,经济发展迅猛,碟片机从最早期高不可攀的奢侈品变成了家庭必需品。当年出没录像厅午夜场的人,如今早就窝在家里舒舒服服地“看片儿”了。于是,影碟光盘的买卖也借着东风日益红火。冯源挺感激徐明海,俩人关系倍儿铁。
“你来得正好,我给你弟留了几张盘。”冯源进屋找出一摞光碟,“什么「爱在黎明破晓前」、「廊桥遗梦」、「重庆森林」……反正名儿一听就是特闷特没劲的那种。果子一准喜欢。”
“成,费心了。”徐明海心不在焉地把盘接过来,然后依旧背着手转腰子。
冯源纳闷:“大晚上你不赶紧回家睡觉去,跑我这儿拉什么磨啊?”
徐明海咳嗽一声,含含糊糊地问:“就内什么,你这儿有……吗?”
“不是,劳驾大点声儿!”冯源把手拢在耳朵上,“大点声儿不费电!”
徐明海心一横,豁出去大声问:“我他妈问你这儿有毛片儿吗?!”
“啊?你说什么片儿?”冯源装傻。
“你大爷的,我走了!”徐明海红着脸,抬腿就要走。
冯源笑着赶紧把人拉住:“别别别!哎呦,我跟你闹着玩儿呢!不就是毛片儿吗?以前给你你都懒得拿,今儿怎么自己找上门儿来了?”
“没事别瞎打听,就说有没有。”徐明海求人办事还挺不耐烦。
“你说我一卖盘的,能没毛片儿吗?”冯源拍着胸脯说,“不是哥们儿吹!多生猛的都有!”说完又不免有些心虚,赶紧找补,“不过你可别到处说去啊,保不齐哪天扫黄就给我扫进去了。”
“我吃饱了撑的到处说去?”徐明海皱眉,“给我??。”
“你告诉我你好哪口儿,我直接给你找不得了吗?是想看日本的,美国的还是俄罗斯的?其实要说有意思,还是得带点儿剧情。”冯源想了想,“「玉女心经」怎么样?特新,香港才上了没几个月。我跟你说就里面内个谁,没治了……”
徐明海皱起眉来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别叨叨了,我自己挑。”
“对我们专业人士怎么这么不尊重呢?”冯源无奈,“得嘞,我带您去。”
徐明海跟着冯源钻进店面后的小库房。这里收拾得挺干净,有试盘用的碟机和电视,歇脚用的钢丝床。
“这边儿都是。”冯源冲着半面墙比划。
徐明海叹为观止:“可以啊,不知道还以为进了新华书店呢。”
“过奖过奖,”冯源谦虚起来,“我顶多算是干一行,爱一行。”
“行,你家去吧,今儿晚上帮你看店。”徐明海口气挺仗义。
“哎,谢谢了。啊?不是,我这一音像店也不需要人看啊……”冯源挠头,随即反应过来,“哦!你是不是想约妞儿过来,俩人一起看啊?”
徐明海:“我约你大爷!”
“我大爷挺大岁数的了,身体又不好,你饶了他老人家吧。”冯源一面贫,一面掏出钥匙塞到徐明海手里,嘿嘿笑说,“踏踏实实的,把哥们儿这里当成自个儿家,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走不走?废话这么多。”徐明海翻脸不认人。
“走走走,”冯源临出门前还扯脖子喊,“内什么!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有套儿啊!”
把人轰跑了,徐明海也终于消停下来。然后他踱步走到贴着“人体艺术”四个字的碟片区前,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67章 活到老,学到老
自从下午出了那档子事儿后,徐老板彻底没了做买卖的心情。雨过天晴,他颓废地依门一靠,点起根烟,默默望着天发呆。
顾客虽然陆续上门,但徐明海却任谁都不给好脸。绝不便宜绝不废话,爱买就买,不买拉倒。别说,还真有不少人吃这套,上赶着拿热脸去贴酷帅小老板的冷屁股。
徐明海一面机械地给客人拿货,一面匀出脑子骂自己傻逼。
对方什么心思,如果自己现在还不懂,那这20年就真活到狗身上去了。果子要的无非是想俩人能再亲密些——就如同那些真正的小两口一样。
结果自己榆木脑袋没反应过来不说,小小海这没出息的玩意儿比主人还怂,临阵而缩,不战自败。归根究底,总结下来就俩字:不行。
他一个风华正茂的小青年,居然过早就体会到了某些中老年男子在媳妇面前抬不起头来的羞愧。徐明海觉得自己特冤。
小店关门后,他没脸大喇喇直接回家,而是琢磨能去哪儿临时抱个佛脚。
那时候,“互联网”仨字对老百姓来说还只是个充满科技感的名词,压根没开始普及;而从书店书摊这片知识的海洋里捞针,徐明海觉得不赶趟儿。
他搜肠刮肚了半天,想起了冯源。
徐明海记得有一次陪秋实去他店里挑影碟,那臭小子正跟人神侃。说如今的“毛片儿”五花八门,女的和女的,男的和男的,连人和动物的都有!徐明海当时听了没往心里去,而这话此刻无疑成了指路的明灯。
他仗自己跟冯源铁,三下五除二把人轰走后,小库房就成了教学实验室。活到老,学到老,徐明海打定主意说干就干。也多亏冯源分类讲究,没费什么功夫他就顺利找到了传说中的男男系列。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光是手里的碟套就让徐明海倒吸一口凉气。知道是黄盘,不知道的还以为俩老毛子练摔跤呢。
徐明海转身打开电视,把光盘放进VCD机里按下播放键,紧张的心情宛如当年那个被同学叫去一起偷看黄色录像带的初中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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