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白之年(103)
“秋先生,哎呦,这真是,真是……”胡经理语无伦次。
“现在我能以业主的身份和你说话了吗?”
胡经理激动地直搓手:“您说…..不不不,您吩咐!呵呵。”
“实习生才刚接触社会,肯定是需要时间来调整心态和熟悉整个行业。想必您刚入行的时候也吃过不少苦,如今做到中层的管理人员就更应该要体恤员工。最起码也要懂得尊重女性。不要三两句话就往男女关系上发挥,这样很猥琐,也很龌龊。”
“您说得对,我太不应该了!”胡经理用力拍胸脯,“我回头就写检查,好好反省!单雯的实习分儿有您这套房垫底,我就敢给她打100,您放心吧!”
秋实也知道对方听不进去多少,但小姑娘至少能躲过这场无妄之灾。
最后,手续全部办完,秋实装好购房合同和收据离开售楼中心。单雯送他的同时一个劲儿地道谢。
“真是太谢谢您了!没想到我没被扣分儿,还能有一大笔奖金拿。我们都小半年没发过实习费了。”姑娘感动极了。
“别客气,”秋实笑,“单小姐,你是好姑娘。好人有好报。”
“您也是好人,”姑娘大声说,“祝您心想事成!万事胜意!”
两人挥手告别后,天色已暗。
秋实步行至附近的一家酒店。办完入住进到房间,他一下就把自己丢在软绵绵的大床上。想起明天回到澳门,华嘉辉得知他在北京连价儿都没侃就买了套房,肯定要骂自己傻仔。秋实忍不住笑了出来,整个人顿时轻松了不少。
虽然不是当年的那个裸着钢筋水泥,四处漏风的地方,但窗外的风景是一样的。秋实把脸深深埋在白色的枕头里,心中嘱咐那两个少年:
“你俩好好的在那儿,从今往后,别再闹别扭,也别再伤害彼此。”
眼泪忽然迸出,秋实这次没有再憋着,而是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徐明海,咱俩都好好的。
第95章 相遇的人会再相遇
2008年·北京
私家车单双号出行的政策自奥运开幕式前就正式实行,这让白天的三环路畅行无阻。徐明海把郑小军送到他家小区门口,然后一松手刹准备离开。
“哥。”郑小军站在车门外喊他。
徐明海点了脚刹车,侧头问:“啊?”
“没事儿,我是想跟你说,”郑小军挠了挠头,“你别老成天心事重重的,我瞅着都替你难受。咱得往积极的方面想不是?或许……他明儿自己个儿就蹦出来了。常言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徐明海心头一酸,嘴上却笑着说:“别操心大人的事儿了,快回去写作业吧。”
郑小军挥了挥手,哒哒哒地跑走了。徐明海看着对方年轻的背影不由得感慨,小屁孩儿安慰起人来还一套一套的。
郑小军是徐明海两年前才认识的。有一次他去动批办事,正好赶上自己档口上一个小姑娘肚子疼。徐明海于是赶紧让她回去休息。
“我走了,摊儿怎么办?”小姑娘挺敬业。
“嗨,我盯会儿不得了吗?3点关门儿,也没几个小时了。”
“您一大老板,多不合适啊。”
“得了吧,”徐明海笑着轰人,“脸都白了,打车走,车费算我的。”
小姑娘谢过自己英俊帅气又热心肠的老板,捂着肚子走了。
多少年没自己上手练过摊儿了。徐明海看着周围堆得满满当当的货,想起12年前某个大雨滂沱的午后,有个人贴在自己耳朵边上,低低哑哑地问他知不知道套儿怎么用。
就在徐明海低头沉浸在往事里的时候,忽听有人问:“哎,老板。这牛仔裤怎么拿?”
哪有做买卖的快关门了才跑动批的?徐明海都懒得揭穿这帮精神批发商。他抬起头来直接报了个零售的价格:“120。”
谁知对方听了也不侃价,呵呵傻乐了半天才说:“老板,你可真帅。”
徐明海:“……”
“哥,你完全是我的菜,咱俩能试试吗?”
徐明海不由得感叹社会真是进步了。搁自己年轻那会儿,“同性恋”这仨字比抢劫放火还让人唯恐避之不及。可如今,眼前的半大孩子竟然光明正大地向一个陌生人提出这种要求?什么谁是谁的菜?当这儿是饭馆啊?
徐明海一抬手:“滚。”
可当时这位才上高二的90后郑小军非但没滚,反而厚着脸皮缠上了70后的徐老板。
其实,也不是完全躲不开。可对方这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韧劲儿让徐明海想到了果子,甚至想到了不知是不是还在新西兰放羊的小烨子。抑或是说,郑小军让徐明海想起了他们呼啸而过的青春岁月。
就像母校对面那棵洋槐,每年都能开出雪白的花朵。这世上永远都不缺勇猛少年,奋不顾身。但他的果子,从始至终,就那一个。
所以,他干脆拿郑小军当成一个缺心少肺的傻弟弟。看他谈起恋爱来就“哈哈哈”一阵,失恋了又“哇哇哇”一阵,还挺有意思。
晚上回到家,徐明海和爹妈一起吃饭。李艳东和徐勇这些年眼瞅着老了,但身体还都不错。
“今儿钱大妈来电话了,”李艳东给徐明海加菜,“她说区政府打算把咱胡同那块儿划成’文化街’。公家出钱,恢复到民国时期老北京那样儿。等弄好了,原来的居民可以搬回去住。不想搬回来的,也可以租出去让别人做买卖。”
徐明海愣了一下:“真能搬回去?”
“听说是能,”李艳东说,“就是时间上没谱儿。我估摸着,至少得再有个两三年。”
话说,大杂院放出风儿来要拆迁那年,正是徐明海最难的时候。为了他那20个摊儿,欠下一屁股的外债,睁开眼就满世界找钱去。
可饶是这样,徐明海就是死活不同意拿了拆迁款拍屁股走人。徐明海害怕。他怕自己走了,院子拆了,胡同没了,果子回来找不着家。
李艳东知道儿子的心思。于是,这个盼了半辈子能住上楼房的女人,愣是在居委会来动员腾房的时候,蹿上了屋顶,然后扯着脖子喊开发商敢动手拆,自己就敢往下跳。看得所有人傻眼。
不过,胡同里的街坊都认为徐家这么做,无非是为了多讹些拆迁款罢了。有人觉得应该这么闹,有人则觉得这事儿办得不地道。
最后,居委会的钱大妈都跑来给李艳东跪下了,哭着说临死前想过上几天不用倒尿盆的日子,求徐明海一家子差不多得了。
总之,当时的场面非常狗血,也非常悲情。芸芸众生,大都是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谁不想过得舒心点儿?徐明海想,他们的幸福不该被自己的私心拖垮。所以最终,徐家还是在拆迁同意书上签了字。
只是后来开发商掉链子的事儿,完全是意料之外。纸鸢胡同的居民集体上诉,官司倒是打赢了,可各家儿也被拆得七零八落,再也回不去了。
现在回想起那一阵子来,跟世界末日没两样。徐明海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站在出租房的窗边就想自己说什么也得撑下来,否则果子回来了他也没脸见对方。
幸亏,第二年徐明海就缓了过来。
动批的那个新楼名气越来越火爆。不光各地批发商趋之若鹜,学生、上班族、外地游客,甚至连个别明星都把这里当成“淘衣胜地”。每天人头攒动,特别是周末,就跟打仗似的。
这么一来,大厦内的摊位费也开始原地飙升。20个档口被徐明海攥在手里,如同20只会下金蛋的母鸡,看得同行眼热得不行,都夸他有远见。
徐老板这把,赢得堪称是惊心动魄。
后来,他在离西单不远处的宣武门附近买了套大三居。2003年初,又在「珍铎公馆」开盘后,第一时间买下了2号楼的501室。徐明海只是不知道,这套被他拿来做婚房的屋子,什么时候能真正住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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