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白之年(39)
“嗨,我还撞见过呢。”
“啊!!!”秋实忍不住又叫了一声。
“哎你别老一惊一乍的。我当时其实也挺别扭的,但那个劲儿过去了也就没事儿了。其实谁都是这么长大的,只是不满世界说罢了。”徐明海轻轻摩挲着小孩的脑袋。
秋实点了点头,又突然想到什么,于是盯着他问:“徐明海!你……”
“你什么你?我可是清清白白一男子。”徐明海赶紧打断了他,然后郑重声明,“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些事儿都是纯理论,而且只有结婚以后才能干呢,你可别跟大人那儿造我谣!”
“所以你打算以后找人结婚,播籽儿,生小孩儿?”秋实想起刚才他用的那个动词。
“不然呢?”徐明海笑,“有第二条路吗?”
秋实:“可九爷就一个人。”
徐明海:“所以胡同里的人都管他叫半疯儿。”
秋实:“九爷不疯!”
“大部分时间不疯。你又不是没见过九爷糊涂起来什么样儿?谁都不认识,满胡同瞎跑,挨家挨户敲门说这是他祖宗的地,问人家是谁。上回干爹不在,还是咱俩把人架回来的呢。忘啦?”
秋实无言以对。第一次看到的时候确实把他俩吓坏了。秋实紧紧抱着九爷瘦骨嶙峋的身子,半天老头才清醒过来。末了他还不认账!不承认自己刚才犯病,气得人牙痒痒。
“那,那你打算跟谁结婚?”秋实瞪着徐明海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的小祖宗,我怎么知道哪个姑娘能有这么大的福气啊?”徐明海臭不要脸地自吹自擂,“不敢想,一想就打心眼儿里替她高兴。”
秋实听了以后脑子里全是徐明海和别人在「大北」拍结婚照的样子,然后心里咕嘟嘟趵突泉似的汪出无尽的酸水,顺着浑身的毛孔就淌了出来。
他抬手擦了擦脑门上的细汗,接茬问:“一般人都多大结婚?”
“这就不好说了,赶上合适的没准到岁数就结了;赶不上合适的,就得晚婚晚育。不过听人说现在国家提倡这个,也挺光荣。”徐明海答道。
秋实咬着嘴唇沉默了半晌,然后突然开口:“哥……”
徐明海诧异地看着他,下意识就伸手掏了掏耳朵:“祖宗,我没听错吧?你这是憋着什么坏呢?好么央儿的,怎么突然就喊上哥了?”
秋实尚不能分析出自己此刻示弱卖乖的心态有个专属名称叫“占有欲”。他紧紧挨着徐明海,小声问:“我要是不结婚的话,你能不能也不结?”
徐明海觉得这孩子八成是因为今天晚上受了刺激,还犯恶心呢。所以自己不想结婚,也不想让别人结。
“那我要是答应了你,有没有什么好处?”徐明海于是问道。
秋实:“我帮你写周记。”
徐明海:“本来你也帮我写啊。”
秋实:“我可以不写。”
徐明海:“……”
最后的最后,徐明海被迫拿出入进少先队宣誓时的姿态,郑重承诺不率先结婚。
宣完誓,秋实觉得一颗心终于踏实了。他拒绝再回到自己的床上,拿后背贴着人家的前胸就闭上了眼睛。
而徐明海则贪恋这凉飕飕的果子牌空调干脆将就了。他一面伸手去关床头灯,一面还在暗自感叹。这一晚上过的,简直比打场架都累!为人师表不容易,他以后绝对不能再随便气老师了。
于是,在弥漫着蚊香味道的房间里,小小少年们终于逐渐堕入黑甜乡。
秋实虽然人睡着了,可大脑皮层却活跃起来。各种光怪离陆的画面此起彼伏,颜色丰盈凄丽,带着港片那种特有的色调和质感。仔细一辨认,原来是「倩女幽魂」。
秋实见宁采臣正非常没出息地蜷身往浴桶里躲,便一步踏进了屋子里。待他走近之后伸脑袋一看,不想清水下的那张脸居然是徐明海的,心里不由得大惊。刚要喊,黑山老妖李艳东便推门而入。
秋实怕徐明海被发现后吃掉,于是一猛子扎下去,渡气给水下的人。嘴唇碰到嘴唇的触感如此真实,甚至有一点咸咸的滋味。再一深入,又尝出了麦丽素的味道。
当俩人的味蕾正畅翔于各种零食中的时候,李艳东突然飞扑上前。一浴桶的水陡然炸开,下一秒就把秋实冲到了深渊一样的大海中。
天地万物一瞬间就消失了。他身边没有徐明海,没有任何人。刺骨的海水不断灌入秋实的眼耳口鼻,带给他无穷无尽的窒息感。
一着急,人就醒了过来。意识到这只是个梦后,秋实体会到一种死里逃生的侥幸。
他在黑暗中调整着急促的呼吸,直到浑身的冷汗渐渐下去才发现徐明海的脸近在咫尺。
他薄薄的嘴唇在幽暗中呈现出一个特别好看的弧度。
梦中的片段浮现出来,秋实立刻就想尝一尝它是不是咸的。可就在他堪堪碰上去的时候,徐明海却突然咳嗽了一声。
秋实一下子就清醒了。紧接着他就被自己这个“耍流氓”的行为吓得不清,浑身都僵住了。而迷迷糊糊的徐明海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哼唧了一声便翻了个身子继续睡去。
秋实这次不敢动了,挺尸似的僵在那里,过了好久才一点一点地蹭着下了地。然后他直接蹿回到了自己床上,拿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地盖了起来。
在一片阒寂的浓黑潮热中,蝉鸣和屋顶电扇转动风叶时的动静似乎都消失了。秋实只听得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和血液撞击耳膜的声音。
这是第一次,秋实意识到了自己心里似乎住着个庞大的,看不出形状轮廓的怪物。虽然他还不知道这具体代表了什么,但已经隐约闻到它的味儿了。
第34章 行走的人民币
三天两夜的北戴河之行还在继续。
对于第一次出远门旅行的小家庭来说,他们游泳、吃海鲜、逛鸽子窝公园,在望海长廊远眺渤海碧波,拍各种游客照,把这个小假期过得充实又自在。
可就在这一片和谐欢乐的气氛中,徐明海却觉得那里不对。仔细一观察,发现原因了——果子居然不跟自己这儿作妖了。
这孩子白天的时候就老老实实地跟着家长屁股后面,让干嘛就干嘛。连照相时被要求被摆出某些一言难尽,但在大人眼中天真活泼的姿势都全部照办。全程安静乖巧得如同一只小白兔,唯有挨上徐明海的时候会立刻蹦开,然后又继续耷拉着耳朵往前走。
等晚上的时候他们回到宾馆,徐明海以为秋实还得要闹着一起洗澡,没想到他一进屋就去钻去了洗手间。等洗干净后,低着头出来就上了床,随即拿起单子把自己裹得跟蚕蛹似的,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
徐明海于是严重怀疑是由于自己昨天“授课”的方式不正确,没有因材施教,导致秋实还在自己个自己闹别扭。所以只好语重心长地又冲着人叨逼叨了半宿,可无奈他不管怎么用春天般的态度掏心掏肺,对面的蛹就是不肯不破茧而出。
最后徐明海不由得在心里咆哮,教育孩子可真是太他妈的难了!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学李艳东那样,狠下心来揍他一顿就当是沟通呢?
最后连周莺莺都看出来了,还背地里问徐明海是不是俩人吵架了。徐明海心想总不能告诉您我前天夜里给您儿子进行性教育,搞得他现在看见男的女的在一块就犯恶心啊。干脆就扯说果子大老远来了不敢下海,说看见那么多水就喘不上气来,自己个儿觉得丢人,所以不免就有些蔫蔫的。
周莺莺听了之后愣了半晌,便不再问了。
低气压就这么一直持续到他们从北戴河离开的那天。
本来陈磊打算中午吃完饭就走。300公里左右的路程,到家天也得擦黑了。但他们吃早餐的听隔壁桌的人说昨天在平水桥看了落日,特别壮观。称得上是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陈磊见周莺莺一脸向往,便临时更改了计划。傍晚的时候带着一家子去了北戴河区人民政府招待所对面的公园去看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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