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月(69)
魏东东记得好长时间之前,他第一次带江明月去他家里吃饭,当时在一辆特别挤的公交车上,江明月没有让他有一丝的难堪。
由此看来,当江明月愿意让一个人感觉如沐春风的时候,他可以做得很好,反过来,如果一旦有人在他面前感觉到不自在,那也不可能是错觉,只因为江明月不再认为有关系存续的必要了。
作为朋友,江明月简直是最完美的范本,永远懂得恰到好处,永远知情达意。
如果可能,魏东东宁愿自己从来没有对他产生过任何朋友或师兄弟之外的感情,但江明月连拒绝这一环节都懒得给他,更不用说等他醒转,明白自己不配的时间。
江明月曾经在他面前接过越仲山的电话,室内安静,两个人距离又近,那头的声音差不多能听个七八成,越仲山压在凶巴巴的语气下面的气急败坏魏东东全能听得出来,心里还想过他姿态难看,江明月不会吃那一套。
江明月果然不吃那一套,语气和缓地叫他冷静一点,显然是认定他疑神疑鬼,乱吃飞醋。
可转眼,第二天开始,江明月就刻意与魏东东保持距离,面批论文时总有其他人在场,且频率一降再降,慢慢变成微信交流,最后干脆不用他了,察觉到他心意以后,更是利落地收走了他一切妄想的源头。
魏东东看着温温柔柔的江明月,第一次直观地感觉到他的冷漠,也第一次有点明白了他对原本不怎么提的那个存在感很低的另一半的态度。
江明月有原则,所以远离魏东东像远离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所以嘴里说着不许越仲山过多干涉自己的生活。
可他其实又在越仲山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做了许多退步。
缺席了宿舍的毕业旅行的第二天,他发了条朋友圈,配图是留着两个针眼的手背,写:猪猪出院。没看出一点失落。
魏东东一直记得他爸爸公司里负责给他发退休工资和工伤补助的那个人告诉他那钱到底怎么来的那天,但他没跟江明月说过。
魏东东明白越仲山什么意思,当时恼羞成怒,几乎气死,现在又感觉有点好笑,想知道越仲山什么时候才明白,他做的所有事都是画蛇添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竟然不知道江明月爱他,世界上不会有比这个更蠢的了。
第48章
江明月正式毕业的第二天, 就刚好是父亲节, 同江明楷和徐盈玉去了趟墓园。因为不算什么正式的节日, 越仲山有会,江明月就没叫他一起。
他抱着花,跟江明楷一左一右走在徐盈玉两边。
墓园里人比平时多, 江明月把花放下,三个人默默站了会儿, 徐盈玉先红了眼睛, 江明楷就搭上她的肩。
江明月蹲下, 烧了一份自己的毕业证和学位证的复印件,告诉江文智自己毕业了, 后半年接着读研,叫他放心。
没有待多久,江明楷又倒了杯酒,就原路出来了。
说好今天江明月回江家住, 江明楷也没什么事, 所以全都直接回家。
快到晚饭时分, 徐盈玉问江明月越仲山来不来, 江明月说自己也不知道。
徐盈玉从厨房那边过来,闲聊似的边走边问, 听见一句不知道, 略愣了愣,才继续走到江明月身边。
他正低头看一本徐盈玉的美容杂志,盘起来的腿中间放了一大碗水果, 边看边吃。
徐盈玉在他背后站了一会儿,傍晚的日光刚好退到沙发这里,徐盈玉能看见他耳垂上细细的绒毛,还像个小孩。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徐盈玉绕到江明月身边坐下,“打电话问。”
“没下班呢。”
“五点多了,没下班也没有要紧事。”
江明月扎了块西瓜,没说话。
徐盈玉又观察他脸色,半晌,听着很随意地问:“怎么,又闹别扭生气了?”
江明月说:“妈妈,你好八卦。”
徐盈玉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别学你哥不咸不淡的,跟你妈也打官腔。”
江明楷离他们俩老远,抱着个手机不知道干什么,闻言道:“江明月欠教训,不要拉扯我。”
江明月抬头冲她笑了一下,原来表情是傻兮兮的,说:“过来啊,哪次不过来,我跟他说,没他的饭吃,他还不信。”
徐盈玉松了口气,道:“那可不行,在你自己家里,你怎么立威风我都管不着,就是不能让别人说我这个亲家做得不到位。”
江明月低下头,又翻了一页,哧哧笑着说:“明天就为徐女士颁发五好亲家奖章。”
徐盈玉放了个脸色:“你也别话里话外地挤兑你妈,人是你认准的,我这是眼看没办法了,天天冷着脸也累得慌,才不如和和气气的呢。”
江明月没有挤兑她的意思,倒是听出她给自己捎话了,让他跟越仲山和和气气。
直白地说:“你就不用整天担心我们,哪有那么多架可吵呢,都怪江明楷上次管不住嘴,在你面前胡说,你能记这么长时间。而且我又不是斗鸡,不会一天不吵架就浑身难受。”
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几句,徐盈玉突然露出个笑,然后朝他跟前挪了挪。
一副标准的八卦之前的表情和动作。
江明月感觉自己这是进了审讯室,两手抓着一斤多重的精装杂志挡在身前,做出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
徐盈玉嗔怪地看他一眼,推开他的手,又把声音放低:“小姜从医院回来跟我说,他挺听你的话?”
姜阿姨的原话是:“我发现越先生看着凶,但其实没脾气,小宝让他一口饭一口菜,他就一口饭一口菜,叫慢点就慢点,说不想喝水,小宝说要喝半杯,就乖乖喝了。小宝一下午睡觉,他自己坐床上忙,偷空就朝小宝那儿看。”
江明月不习惯跟他妈聊这种事,而且徐盈玉的语气让他有点脸红,转开脸说:“他也那么大个人,说什么听不听呢。”
徐盈玉看他这样,倒是真的喜欢越仲山的样子,更放了一半心:
“我是说,他要是动辄硬邦邦的,那还有理论的必要,但要但凡你说两句,他都肯听,生闷气就没意思了。年轻人刚过到一起,哪一对没点鸡飞狗跳的事?重要的是那份心,他是愿意好好过,有错都肯改,就算很难得了。”
前一阵江明月计划跟同学出去玩,越仲山就因为那个闹了个大动静,说可笑不可笑,说严肃也不严肃,站在江明月的立场,总归是堵得慌,还没法上纲上线。
一说就是扎心的话,毕竟再怎么也不能对着住院的人说是故意的,徐盈玉就一直怕他心里憋着。
但其实徐盈玉也不是为越仲山说话,只因为江明月就这一点不好,不要好的人惹了他,他二话不说就断了,忘得也快,但要是亲近的人做了过分的事,他那个难受劲儿能反复好久,还不带出来。
从前有一个算亲近还会让他难受的人,是江明楷,偶尔欺负他,江明月哭过一次,江明楷就被江文智揍得乱窜,现在越仲山应该又算一个。
徐盈玉一直都看得出来,连罗曼琳都不算,罗家提退婚,江明月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把事情全都搞砸了。
江明月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感觉也没有生闷气吧,毕竟他就那个蠢样子,跟他计较才是笨蛋。”
他不落下吃水果,接着突然变了愤愤的语气:“多骂几句就解气了。”
徐盈玉勉强宽了心,但也添了点不顺意。
说来说去,其实要是没跟越仲山凑成一对,才是最好的。
可现在已然成了这样,只能盼他们两个人都好,江明月才会好。
越仲山赶着饭点进了门,阿姨去放他的衣服和包,让他去洗手。
江明月旁边加了把椅子,越仲山熟门熟路地过去坐下,菜还在上,徐盈玉去厨房问汤怎么样了,江明楷还没下来。
江明月在桌子底下戳了戳他大腿,偏过脸用只有他们两能听见的音量说:“真不要脸,告诉你没你的饭吃,你还来。”
越仲山眼疾手快地握住他那根细指头,整只手拖过去,放在大腿上握住,一手跟他十指相扣,另一只手盖在手背上,也靠过来,漆黑的眉眼里带着点外露的温情,话却是凶恨恨的:“找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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