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月(57)
江明月房间的窗户大开, 窗帘挽起,路灯的白光就分了少部分进来,打亮靠窗的那一块。
夜风一直都吹进来, 江明月穿的少,好像被路灯的亮光追回一部分感官, 他打了个哆嗦, 越仲山就起身去关窗。
那是一扇内侧向上平开的玻璃窗, 跟他们在大学城那边的家里的客厅有点像。
越仲山把它拉下来关好,又用掌根推了推, 确认关得严实,然后靠着玻璃窗转过身,看从地上爬起来的江明月。
越仲山没来之前,他嫌热, 又因为徐盈玉不许偷偷开空调, 所以只穿一件大T恤和内裤坐在地上, 身上披着毯子, 打开窗户通风。
越仲山进来的时候,裤子又提得急, 这会儿还挂着低腰, 松松垮垮。
他弯腰把地上堆在一边的豆豆毯抱到床上去,坐垫旁边还扔了好几本漫画,就继续走来走去地收拾。
越仲山只看了一会儿, 手插进西服裤兜里,垂下眼把眼神移开了。
大路灯十点半准时亮,江明月大致收了一下东西,就催越仲山去洗澡。
他这两天没怎么与越仲山讲过话,不理人的时候看上去是没精神闲人勿扰的样子,但只要说话,态度都是好的,越仲山每个字都听得很珍惜。
他不是第一次在这间房里洗澡,但一会儿找不到洗发水,毛巾也拿错,干净的放在架子上,擦脸时用了江明月刚用过的,一会儿又没有剃须刀。
江明月天生体毛少,连腿和胳膊上也只有一点看不见的细细的绒毛,所以剃须刀用得很少,自觉男子气概只少在这里。
之前越仲山没说过,他就也一直没注意。
翻箱倒柜找了一圈,终于从浴室的一个抽屉里找到,但是没电,闲置的时间长了,耗得干净,一点反应都不给。
江明月抬头说“先充会电”的功夫,发现越仲山已经脱光了,面朝浴缸站在墙角三面来水的淋浴里,低头在头上揉出白色的泡沫。
江明月结结巴巴地把话说完:“应该等你出来就能用。”
越仲山在水里说了声“好”,流水成串地从他侧脸聚到下巴往下滴,抬手时自然鼓起肌肉的结实肩颈上水珠飞溅,江明月没往下看,胡乱把抽屉推回去,抱着剃须刀的盒子赶紧出去了。
但有了剃须刀,他还没有须后水,越仲山刮完胡子以后没说不行,但总归是不太爽的表情。
江明月把床铺好,看他还时不时拧着眉摸下巴,就还是凑过去看了眼。
“疼?”
“有点痒。”
“我看看。”
越仲山单腿跪在床上,但仍比江明月高不少,所以躬着身体,江明月跪坐在他面前,凑过去仰着头看,无意识间拿手摸了摸。
摸到下巴往下一点,连着脖子的部位有点发热,江明月也皱眉:“是不是剃须刀不对?”
他没什么使用经验,就开始怀疑自己的设备。
越仲山道:“不是。”
江明月继续看,头发有点碰着越仲山的下巴,放下来的那只手撑在越仲山大腿上,换了只手试温度,还是有点热。
越仲山脸上的线条微动了动,身体也有短时间的绷紧,过了一会儿,用不太耐烦了的语气说:“好了没有。”
江明月就最后碰了一下,说“好了”,然后下床又翻了一会儿,拿了瓶喷雾。
见越仲山看他,江明月说:“镇定的,感觉跟须后水作用差不多。”
他走近两步,一直被越仲山面无表情地盯着,感觉自己有点像个无证行医的江湖骗子,又不太确定地解释了几句:“里面没什么刺激的东西,最多不管用,不会更严重的。”
想了想,他加了句:“肯定不会毁容。”
越仲山没说话,表情也没多变,感觉是不太在意江明月说的毁容问题。
但动作是配合的,在床边坐了下来,扬起下巴。
江明月跟着弯腰,用一只手轻轻捂住越仲山淤青已经不很明显的嘴角,才很小心地喷了两下,说:“好了,别碰了。”
他放好东西上床的时候绕了很大一圈,很明显还是躲着越仲山的样子。
关了灯不知多久,江明月刚开口说了两个字,就突然被越仲山黑云压顶般抱住,看那动静,不太像是突发奇想,更像是忍了不少时间。
“……”江明月吓了一跳,没顾上管什么情况,磕磕巴巴地只知道把自己的话说完,“下巴,还痒不痒?”
“不痒。”越仲山比他重了十公斤起步,还实打实把重量压上去,把脸往他颈窝蹭,刚剪过没多久的侧面的发茬蹭着江明月,没皮没脸,“心里难受。”
江明月抿了抿嘴,没说话,他挨着江明月的耳朵声音很低地继续说:
“我错了,真的错了,好吗?”
“要说多少遍才行,你告诉我。”
这话看似不客气,但语气里的姿态摆得不能更低,像是真没办法了,只求江明月给他一个痛快,还不能是他不想要的那种痛快。
半晌,江明月道:“你每次都这样。”声音有点闷,不知道是不高兴,还是单纯被越仲山压的。
“我每天都在进步。”越仲山说。
江明月想了想他白天总是冷着的脸,也实在是想不通他此时顶着什么样的表情。
江明月没再说话,越仲山也没说,沉默地抱着他。
最近都各睡各的,今晚这样,越仲山就好像其实已经满意了。
房里灌了冷风,地热一时半会儿发挥不出效果,江明月被抱在一个很热的胸膛里,睡着得很快。
越仲山开始出门见人,脸上的伤就免不了被人看。
什么说法都有,据徐盈玉讲,其中占比最高的是跟江明月打架。
江明月眨了眨眼,说不出话。
徐盈玉接着笑了笑,过了会儿,江明月突然说:“妈妈,其实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徐盈玉又笑了笑,显得很尴尬,半晌道:“你们又吵架,又动手,在我跟前,还装得那么好,你……但凡你不是我儿子,我真的想不到你们俩是怎么真心过的。”
“还能怎么过啊,互殴嘛。”
徐盈玉也不是真心觉得江明月是动手的人,但又实在没有别的理由。
越仲山结怨的人或许不少,但会挨了揍还当没发生过的人,除了江明月,再想不到第二个了。
截止到今天,江明月回家住了五天,从最开始越仲山来过了一夜,自己一点盘问都没受地走了之后,剩下江明月每天都在被徐盈玉旁敲侧击。
担心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们背地里真是一言不合就上手那种状态,那比之前江明月问的“爸爸妈妈会不会吵架”严重多了。
无论从哪方面讲,江明月都不是很想提这件事,他随口应付了徐盈玉两句,坚持是被车门磕到的,面上看起来很轻松,转身上楼的时候,眼角已经耷拉下来了。
八点多,越仲山照例在进家门之后打来电话。
江明月接了,两个人重复了几遍之前几天的对话,过后越仲山问:“见你哥没。”
最近江明楷又开始不着家,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就算有时候回来一会儿,也不多留,至今只跟江明月打了两个照面。
越仲山好像压根不记得自己被江明楷打了,只知道江明月见不到江明楷心里难受,天天问。
好一会儿,没听见江明月回答,越仲山又问了一遍:“他回家没?”
“别说了。”江明月突然说。
越仲山就不说了。
他刚才的声音有点远,应该是把手机放在哪个地方说话,这会声音马上又近了,问:“怎么了,不高兴了?”
江明月换了边侧脸趴在床上,手里握着手机,闷声说:“你是不是笨。”
越仲山没听懂,但是顺着他的话说:“是。”
江明月揉了揉眼睛,又不说话了,心里翻来覆去地想徐盈玉无意说的那句话:车门能磕那么狠?伤口不大,可看着深,放在你身上可要疼坏了。
越仲山听他的呼吸声也喜欢,过了好久,听江明月说:“挂了。”但没来得及失落,他又说:“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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