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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笛(13)

作者:长安长 时间:2019-02-11 21:12 标签:相爱相杀 游戏 武侠 虐恋 天刀

  沈南风怔了怔,也不知说什么,左思右想,摸了摸荷包,那老人一边笑一边推了推他,碎碎叨叨地把他送走了。
  一轮红日下,千山万水,天大地大,再也没有他半刻宁静的日子了。
  他想了想,朝镇子礼了一礼,半个身子都倾下来,“待此间事了,在下必定,奉还一命。”
  其实在他很小的时候,师尊就说过,命是不能用来做交易的。有时候江湖上的人说,一命还一命,师尊还有些愤怒和不屑。
  他想,他到底是对不住师尊的教导的,因为这个时候,他半点儿别的法子也想不出来。可是师尊一定也没有想到他,才下山半个多月,就已经落到了这种地步。
  他转啊转啊,因为镇子不大,也没什么人气,所以也没什么好逛的。走了半天,只看见一个包子铺,还有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睁着桂圆一样黑亮亮的眼睛往热气上面瞅。沈南风蹲下身子,淡淡地问他:你想吃什么?
  那孩子有点懵,后退几步,吞吞吐吐地说:包……包子。
  于是沈南风很小心地给他买了一个包子,看他拿了就跑,一边跑一边往嘴里塞,被烫得要跳起来。
  他又买了一个肉包子,滚烫的温度,手心都被烫得红红的,就很小心托着,走到镇子前面,一片片撕下来给老人家的狗。
  那条狗本来就在摇的尾巴摇得更厉害了。
  沈南风摸摸他的毛,随意地说:你看,只要有饵就行,总能钓到鱼。那条狗听不懂他说的话,把一个包子都给吃尽了。
  他一步一步踩着细碎的草往河边走,风沙有些大,但他固执地把眼睛睁开,把自己在风里坐成了一块坚硬的石头。
  一直坐到夜幕降临,天上挂满星星,河流飘着月亮。
  唐笑之已经做了一个梦起来了,本来他也不应该睡得着,可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再然后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沈南风睁着黑糯的一双眼睛认真看着他,他就笑着从背后摸过去抱着沈南风的腰,说,什么都别想好不好,我给你买包子吃啊。
  再然后,手里的那具身子就开始抖,沈南风的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那神情,看起来像个孩子一样。
  “不要闹啦,”在梦里,他笑嘻嘻地说,“你喜欢吃什么包子?不想吃包子,我给你买糖吃呀。”
  于是他就醒了,醒来以后盯着天花板看了半天,道长是不会哭的,所以他做了一个很傻很傻的梦。
  船行了几天,在一处人声鼎沸的巷口停下了。这儿因为恰好是水道交汇的地方,船格外的多,人也格外的多。
  唐青容寻思着船上吃的不够了,见这儿没那么荒凉,小心翼翼派了几个武功高些的去买一些东西。
  唐笑之终于得了空去溜溜他的马,他倒是不晕船,小白这几天被折腾得软趴趴。
  夕阳下,纤夫从大大小小的货船上往下搬东西,古铜色的皮肤上冒着油亮的汗,低矮的铺子里,煮着面条的锅里冒着腾腾的热气。
  他鬼使神差地走到卖包子的铺子前,随手抓了一个,在手里掂了掂。
  攒动的人群里忽然炸开响雷似的,人潮水一边往一个地方涌,又潮水一般从那儿跑出来。
  唐笑之往高处站了站,用手搭了个凉棚,仔细看看,神情一凛,牵着马急匆匆走了。
  等到人散尽了,月亮也冒出来了,那具不知道漂了多久的尸体,肿胀得不成形,还冷冷地卧在河岸边。
  官府太远,到这儿也要好久,唐笑之冷眼看着他们为了把人埋起来还是放在这儿等官老爷争执了很久。
  船上静悄悄的,唐青容急匆匆跑来的时候,大部分人已经睡下了。
  “唐云不见了,他不会去岸上吧,这个局太明显,他不可能……”唐青容话未说完,一回头就看见岸上的树下,唐云慢慢地蹲下身子去。
  她惊而失色,后退几步,犹豫再三,唐笑之的衣角划过一道清浅的风,在她耳边问:“师姐,你不明白吗?”
  一旦心里有了负累,有了歉疚,还是这些以江湖侠义自诩的八荒弟子,他们从此坐立难安,为了求一个心里的安稳,也不能不出去。
  漫漫夜色中,唐笑之举起唐青容的左手,哑声笑道:“师姐,我们该走了。”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紧紧看着岸上的高杆,高杆上悬吊着的灯笼。
  那明晃晃的、细瘦的木杆上,忽然飞来了一只清癯的鹤。
  轻得像树叶,粘在杆上,孤零零地站着,黑色的袍子在风里卷成一面旗帜。
  江湖再见。
  于是他们又见面了。
  唐笑之一眨不眨地看着岸上的情形,心里一片寂静,他很不想在这儿看见他。
  可沈南风还是来了,像一只沾满黑泥的白鹤,落在人间,再也无处可飞。
  一捧微凉的月光,唐笑之抬起头来,看天上圆月如昼,抖落万种风情,欲说还休。
  水市边寂静得荒凉,矮蓬、洼路,没有路人的索桥。
  又是这样……唐笑之眼角狂跳,手还未动,只听唐青容轻叱一声,身形就已错开。
  唐笑之只静静站着,无声无息,看着自己拿着扇子的那只手,手心里却已经沁着一层薄汗。
  他不是怕,但他也不敢。
  “师姐,你敢赌吗。”他抬起眼,看了看白日喧嚣的岸边,忽然死寂一片,只留了一滩月亮,白色的,晃晃的,惨淡的。
  他们的船也是晃动的,像坠在江中一片孤零的叶。
  唐青容望望他的眼,又望望安安静静的河岸。她虽是个女子,却极少有犹豫不定的时候,大部分时间,她和唐门的武器一样,足够硬、足够冷,也足够强。可此刻,她把唇角微微下垂,神情也终于不再从容。
  唐家不用毒很久,可她依然察觉得到岸上浮动的诡异气息。想起前几日浅滩上的大火,她心中骤痛——一场焚灭,或可说全赖唐家牵连,如今剑光未远,而悲苦犹临于世。
  她不敢进,却也不能退。尚未踏入江湖时,他们就已经背负着整个唐家的煌煌盛名,不敢稍有懈怠,恐有沾辱,如今他们长成了名声鹊起的少侠,背负着人命,更不敢轻妄。
  唐笑之挑了挑眉,他这几日频繁地做梦,梦里衣衫褴褛的人们,佝偻着腰背,围绕着火圈,都在疯狂地喊一个人的名字,像要把他从天上拽入地狱。
  而那个名字的主人,带着浅凉的月色,一身黑袍,衣角掀起叹息般的幅度,都伏藏在无边夜色里。
  沈南风干净、苍白的手指轻轻拈着一支碧绿的笛,那只不起眼的笛子,上面还有岁月残留的刻纹,像三十多岁洗净铅华一张女子的脸,只剩一点儿余韵。
  江上悠悠响起了一阵锵然笛声。
  像大雨骤降,千军驰骋,万马来奔,山岳皆伏。
  一线的笛声,带来了如潮岁月。那不是笛,那是从笛管里挤出来的雷,蹦出来的石子,一音一色,都是兵马。
  江上涛声如雷,远处山峦如怒,岸边月色凄清。
  唐笑之几乎要倒卧在地,几乎要大喝一声:好——好一个人心如海。
  江上浮动的、前几日浅滩上寨民的尸身,如今水市边沉睡安眠的百姓。
  一个是动之以情,一个是逼之以威。
  那是唐家不得不心有余愧的情,也是唐家不得不引颈而受的威。
  对付八荒的侠士,从来不需要什么过于聪明的路数,沈南风从来也不是一个聪明得过分的人,他只是无情。
  唐笑之脸色白了一白,沈南风只是无情,可人生一世,最难无情。
  人人都说,唐笑之看似多情,最是无情。可他看遍春花烂漫,风花雪月,把一切风物都揽在心间,只是不肯对人有一点儿余情。
  可是沈南风呢,他眼中从没有多余的东西,哪怕对自己的命,都是可有可无的态度。
  站在高杆上的道士,衣袂翻飞成凉夜里的雾气,把眉目都模糊成清辉。
  他拈了拈笛管,轰然的笛声飞逝在波涛里。他垂着眼,轻声说:“阁下,再不出来,我就要杀人了。”这话缓缓说完,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闭了闭眼,一头黑发散落在肩。
  一片叫做寂寞的东西笼罩了他。
  也笼罩了他周身的一片黑夜。
  摇曳的树影里,走出来一片云。
  唐青容怔了一怔,转瞬怒极,忽而无奈,又痛彻心扉。
  沈南风踮了踮脚,从高杆上跃下,恭恭敬敬看着唐云。
  唐云沉默了片刻,问道:“将军令既出,你们早知道了我的行踪,何必大费周章。”
那首被沈南风吹响的将军令,素来是他与暗探交接时候用的密令。
  萧骁黑眉一轩,就要叫人围上去,沈南风慢条斯理看了他一眼,说,“萧挞坦。”
  萧骁暴怒道:“沈南风,你当真以为我怕你?”
  沈南风摇摇头,“东西,不会在他手上。”又对唐云说:“你的人,被萧先生吓破了胆,说得很快,你若是简单讲明白了,都不必费力气。”唐云闻言冷笑一声,点头道:“果然,除了他,又有谁能这样叛我?”
  沈南风想了想又说:“听闻唐家有几个弟子,在开封接了镖,不巧出了点岔子,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今年二三月,京师接连地动,惊扰圣上,似乎是准备祭天上奉的东西。再者,听说几个唐家的孩子,劫镖劫到了生辰纲上去,惹得圣上大怒。在下并不忍心看唐家背负这样的罪名,故而来问问阁下,有什么高招。”
  唐云摇了摇头,冷哼一声:“这样莫须有的罪名,青龙会捏造得还少么?”
  “自然是不少,唐家也可以不在乎,却不要忘了当年的雷家。”
  当年的霹雳堂雷家,于火药一道精心钻研,更是与唐家不相上下的名门大族,江南豪奢,富可敌国,百年名声不坠,却因与唐家的交锋中落败,几乎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昔年霹雳堂堂主雷震天意欲吞并蜀中唐门,故而与唐家女弟子唐娟娟结为夫妻,不料反被唐家囚禁,废尽武功,锁进地牢,从此不得出。(古龙的白玉老虎,时间上肯定是不对的…借来用一下。)
  百年世家大族,虽失了一个堂主,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夜之间落魄至此,怎有可能。
  沈南风淡淡道:“阁下心知肚明,如今的唐家,名声在外,再如何韬光养晦,也不仅仅是青龙会的眼中钉。更何况,唐家的手,太长了。”
  唐云静静地站在那儿。
被辽人打探出行踪,他并不意外,辽人以满江百姓相逼,想来只是为了他手中燕云局势图。如果不肯交出手中东西,青龙会以生辰纲捏造的罪名,也怕唐家难以消受。
  一道风吹过,把树叶摇得,一晃,一晃。
  紫色的衣衫破空而去,携风裹雷一般,在空中炸开金属的光泽。
  沈南风一个不提防,看周围草叶皆折腰,唐云已凌云而去,紫色的幽芒从空中闪出骇人的锋光,不由低叹一声。
  “我意凌云,虽极难修得,却也不是……不传之秘啊。”他环顾四周,猛地甩出长剑,下一刻,人已飘摇而去。身后黑色的光影在空中交织缠绕成一朵怒放的黑花。
  风、云、光汪洋般排山倒海而来,紫色的光芒和黑色的影子在他们身边环绕着浑浊的风暴,翻涌不息的气海把他们带得越来越高。
  越来越高。
  那一星灿烂的光与一片黑色的云终于汇集到一起,不知从何而来一点璀璨银光,铿锵轰响,拉开长长长长一道雪亮光尾。
  与此同时,从空中洒落一串红色的血珠,洒落到地上。
  咚一声,手腕粗的枯树咔嚓断裂,树杆内苍白的截面带着点儿草木的清气。那根长箭缓了一缓,顿了一顿,落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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