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为平生[剑三](22)
而他的主人见他气息越来越平稳,应是有所好转,终于忍不住问道:
“——君行你,你既是力有所不及,为何却不与我说?”
虽然他明白责任在自己,忘了跟他嘱咐一句,不过怀里的这个家伙,也太……傻了吧。
“属下并非……故意隐瞒。”
怀中之人语气有些犹疑。
“那是为何?”
“……属下见主人未曾多作吩咐,便按先前的规矩来行事了,此是属下之过。”
颜君行这没头没脑地答了一句,颜子钰茫然:
“什么规矩?”
“……无论命令有多么困难和不可思议,皆不可不完成。”
不过于他自己而言,其实还有一点别的小小心思的。
他知道主人的武功,尤其是轻功高绝到非似人间之境,然而他作为主人的护卫随从,没本事代替主人去做什么需要出生入死的任务,已是很失职了,又怎么可以事事都要主人看顾呢。而现在,他也不允许自己连跟上主人的脚步,这一个最简单的命令都做不到。
身为暗卫,若是有了一个目标,本就会坚定不移地达成,因此才有了这番在颜子钰眼里大胆之极的行为。
他这么一说,颜子钰这才想起来,他之前是跟他随口说了句“跟上”就自顾自地飞了。
在剑三里做任务的时候,自一个npc到另一个npc,就没走过地图上设计的大路,从来都是两点之间直线距离最短,中间见水跨水,遇山翻山。他自己对这种“小高度”是习以为常,却忽略了身边这人。
“不过……你既然规矩如此,任何命令都必须服从,那为何你刚来时,我说什么你都不答应?让你坐下吃饭你也不坐,让你无大事不许跪,你到现在依旧没事就来请罪?”
颜子钰还没说完,就感到怀中的人一阵颤抖,隐隐挣扎着似是想转过身来又要跪,他估摸着内力传得差不多了,干脆另一只在胸口要穴的手也松了开来,直接把那人合抱钳住,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姿势实在过于亲密了。
“不许起来。”
怀里那人身子僵了僵:
“……是。属下先前……是因为先前定下各式规矩的当时,皆有大小刑罚不等,是以时刻牢记,未敢违背。这般刁钻的任务或者命令多了,总是便下意识地去遵守了。而主人的那些命令……实在仁慈得太过匪夷所思,属下反而有所犹疑。”
颜子钰顿时心酸,困难的命令已经习惯成自然,自己当时让他坐下吃饭的命令,反而惊到他了?
但是心下念头一转,终究对于他在动不动就请罪这点上一直改不过来而颇为愤愤,于是重重地喷了下鼻息,冷哼道:
“看来是我给你定规矩的法子不严苛,所以你才不把我的命令放在眼里了?”
颜君行只觉主人的气息拂过后颈,一阵酥酥,但是他此时却哪有心情细辨这些感觉,主人这话可谓诛心之语,不遵上令实在是大罪。于是慌忙就想从主人怀里轻轻挣脱出来,却只挣了一半便被拽住,只能就着姿势直接转身跪地道:
“属下未敢作此想!属下……先前已知罪,主人若要严立规矩,属下愿领刑责!”
“…………”
颜子钰无语,他刚说什么来着,明明就说了无大事不需请罪,不知道是这货果然记不住,还是连自己的玩笑语气都听不出来。
不过他完全没想到,真正的原因却是自己认为的“无大事”,在他眼里却件件都是大事。毕竟他拿来请的每一条罪名,在先前的府里都够他死去活来好几遍的。
“那就先把今日的罚了吧。”
“是,属下恭请主人赐罚。”
颜子钰歪头看着心上人就在距自己不过几尺的地方,呼吸可闻。垂着眼帘“恭请”自己责罚的样子是那么的安静而顺从,语气中无半分的怨怼和惧怕。心中只觉某个地方像是被猫爪子轻轻挠了下,毛茸茸,轻飘飘,无端地一阵悸动。
我的君行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这就绝对是颜子钰情人眼里出西施了,至少颜君行的动作是训练过的标准姿势,恐怕暗卫多半都是一样的,也就在他眼里,竟能看出可爱的感觉来了。
“我今日要罚的,确实是因为你不守规矩。——你可记得我给你定的规矩第四条?”
颜君行立刻便想起来了,猛然一颤,然后死死地咬了下唇,掩掉眸中的几分恐惧,才道:
“规矩第四条,若是以后再有任何涉及性命之事,一时一刻也不得隐瞒。”
——他不怕主人的责罚,他只怕主人对他不守规矩而不满。
“今日这山壁下若非溪水,你从十几丈的地方摔下去,有没有命在还是两说。便是有溪水,受力也是很大的,万一肝脏破裂,我不在你身边的话,只怕也是须臾之后就毙命。所以此事你力所未及,又涉及性命,却并不向我请求,而是暗自做决定去逞强,你自己说,该不该罚?”
颜君行耳边听着主人如此严肃地细数他的罪名,知道是没有起厌恶之意,才有耐心来罚自己。还讲了这么多来以示惩戒,反而说明是对自己的看重。于是心中平静下来,声音又坚定了几分:
“是,属下知罪,属下该罚。”
“你知错就好。”
颜子钰嘴角微微挑了个弧度。虽然他明知道这事自己责任更大,多半应归咎于自己忘了这茬。不过谁让自己是主人呢,属下做错事当然要罚,主人自然不用了。颜子钰窃喜,这还是他头回没有为主仆的身份头疼,而是小小地享受了一次好处。
“嗯……你自己说的,任我罚什么都行。”
“是,属下绝无半点不愿。”
“那就……你过来点。”
“是,主人。”
颜君行本就绷着精神在等主人下令责罚,此时听到这么个指令,不及细想,下意识地便膝行一步,本就仅有几尺的距离靠的更近了。
然后就感觉到主人的一只触感轻柔的手掌揽住了自己的脖颈,虽然此处是人身要害之一,主人的手掌却不带任何恶意和凌厉,反而……有一些小心翼翼?
颜子钰刚才把自己心上人的温热身体抱在怀里这么久,胸口那些曾经他尚还以为不确定的情意,早已泛滥成灾,一丝一毫都抑不下去。
只是虽然此刻已打定主意要仗着主人身份胡作非为一番了,却仍然强留了一分神智清明,时刻注意着那人的反应,若有半点抗拒不适,自己自然不能再勉强他。
因此动作就变得极慢极慢,缓缓斟酌着,终将双唇印在了怀中那人的额头。
颜子钰心下一叹,自己真的是栽在这人身上了。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竟是如此欣喜,命运给了他这个叫颜君行的人;如此庆幸,这个人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历经了那么多生生死死,现在依然完好无损地倚在自己怀里。
而颜君行忽然被主人如此亲近,呼吸霎时便停滞了一瞬:
“主…主人……”
颜子钰知道同性之间的亲密,终究是多半人都会觉得不适,因此才会如此在意颜君行的反应。此时听他这么轻呼,以为他对此反感,连忙放开了他。
“君行!怎么……你心里觉得不舒服么?……对不起,我不该勉强你的。”
“没有!属下并不觉得勉强。”
鉴于面前这人的忠心程度,颜子钰有理由对这说法很是怀疑,又严肃地问了一句:
“真的没有觉得不舒服么?说真话。”
颜君行抬头,慌忙道:“属下真的并无不愿!属下……”脸噌地红了,又刷地垂下头,一咬牙道:
“属下……也有些喜欢……”
颜子钰听到这番话语,见他面庞微醺,眼神自然,知道这是他并不抗拒与自己的亲近的意思,顿时心中狂跳几下,欣喜不能自禁。
最后在他嘴角深深印上一吻,站起身来拂了拂早已用内力烘干的衣摆,然后道:
“今日的……便这么罚完了。”
说到最后也是脸红了,自己这老是仗着主人身份来占便宜,占完了又不跟人说明白,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不过便是真的现在就表明心意,恐怕也是白瞎,那人估计不是被吓到,就是根本不明白爱一个人所代表的意思吧。
还不如就这样呢。也许亲近惯了,他自然能感受得到自己的心意了。
颜子钰一边走一边打得好算盘,然而他却哪里知道,身后的颜君行心中早已泛起了惊天骇浪。
颜君行其实早已将主人眼神里汹涌而真挚的爱意尽收心底。他纵然在这方面一片空白,暂时不知道那是什么,然而人非草木,却感受到了其中的郑重和珍惜。
一边隐隐觉得自己担不起主人这样的,不知道是什么的感情,一边又隐隐地想主人给予的再多些,他竟是第一次,在明知不该有的心思上犹豫不定了。
不过既然主人没有现在明言的意思,那自己自然也应装作不知道就是。
虽然心里,有那么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小的遗憾失落。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就6000字了,我也是服。
这两个纯雏儿的感情发展真是让我这个亲妈头疼。
你俩快食髓知味吧,哎。
——————
本章有河蟹过的部分,所以可能有点不连贯
第26章 回忆
颜子钰烘干了衣服后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前前后后转着他检查几圈,又打了好多个清风垂露上去,确定他伤势无碍之后,这才放心。
这刚才落水折腾了半天,已是时至下午。好在本就仅剩了黛烟溪北面的正殿及附的几处景物还没看过,时间上倒也还算悠闲。
只不过颜子钰却是不敢再这么用轻功了,索性与身边那人顺着左边的官道坡路缓缓地走上去。
到得上方,先入眼的是一片竹林,这竹林眼见着从西到东,在园子的整个北侧边长一直绵延,倒是好大的手笔。
竹林中掩映着一方小小的月牙湖,湖尾之水在山坡侧修成一瀑,引入黛烟溪中。
月牙湖心环抱一座幽静院落,却并非常见院子的布局,而是三四间精舍有些随意地建在湖畔,剩下灶房厕房等则星星散散地分布在湖外竹林中。
跨步过桥入院,因院子没有垣墙所围,所以名字便直接书在了桥末:
“墨泓轩”
轩中主体不过两间带暖阁的卧房,一间书房,一间茶室,其他便再没有了。
屋子的建材全然砖木构成,无片瓦涂金抹粉,也无琉璃珠玉装点,只是木是上好的老红木,结实而有沉淀之感。
颜子钰眼前一亮:“此处终于算是不堕身份,不落俗套,名字也倒是还算有格调。看来看去,竟是只有这一处还算让我打心眼里满意了。”
“主人喜欢就好。”
“那你喜欢么?”
颜君行见主人开心,眉眼间不自觉也染了几分柔和:
“属下自然也是喜欢的。”
意料之中的标准答案,不过他倒是也不甚在意,反正那人估计哪里都觉得好。
大致转了几眼,两人便顺着主路向留香园的行宫主建筑,也是面积最大的建筑群走去。
主路愈见宽阔肃穆,两侧夹道垂柳也整整齐齐地排列着,颇有几分无聊,颜子钰的脚步下意识地便快了些许,不多时便见到了金碧辉煌的八角门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