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为平生[剑三](13)
忽而跪地道:“属下自知武功低微,然若是主人有危险,属下必会以死相护,求主人明鉴。”
颜子钰吃进去的饭噎了一下,然后安慰道:
“……说真的,你武功已经不低了。”
75级,在他来大梁朝之后确实是比较少见的等级了。江湖道上的那些喽啰毛贼,不过二三十级而已。
把他再度从地上拉起来,颜子钰缓缓地道:
“武之一道,不仅在于内力招式的高低,还兼有修身问道之途。你先前所学武功,多以暗杀和护卫为主,过于拼命,终究不是武学正道。若是长久习之,未免失之偏激,恐对心性乃至身体都有碍。”
颜君行听得主人为了劝他,竟说了这么长一番话,忙道:“主人有令,属下不敢不从,主人不必向属下解释的。”
然而颜子钰听了却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暗想,我本是为你好,倒怎么成了你不敢不从了?朝那人淡淡一瞥,道:
“这不是命令,你若不愿,那就不必学。反正以你主人的医术,也不需你调理什么身体,保你活个百八十年是没什么问题的。”
颜君行听闻此言,被主人稍显失望冷淡的眼神扫得心惊肉跳,慌忙道:“主人!属下愿意的!主人的吩咐属下从未有不愿之说!”
又忙跪在了颜子钰的脚边,死命叩首:“属下愚笨,若是属下哪里惹主人不悦,求主人责罚,以正典刑!”
颜子钰见他身子颤得极厉害,声音都有些变了调子,终究还是心软了,解释道:
“我确实不悦。你愿意就说愿意,不愿意就直说,我并不会勉强你,你那句‘不敢不从’,却是何意?”
“主人的命令属下皆甘之如饴,属下……属下失言,请主人责罚!”
颜子钰想了想,他确实不太可能对自己要求的事有什么不满,估计他刚才也只是因为那样子说话惯了罢。
叹了口气:“算了……我不怪你。吃完饭,就早些歇息了吧,明早还要继续教你习字。”
说罢,搁了碗筷到院中,径自洗漱毕,便回屋了。
而颜君行留在原地,直跪到听见主人屋门关闭的声音,才缓缓起身。
收拾碗筷桌椅的时候,颜君行一向警觉的心神竟而恍惚了许久。
他又惹主人不开心了。
今天主人略带失望地看他的那一眼,极轻极淡,但却狠狠地剜在了他的心里,每次想起都是一阵心惊肉跳。
他怕主人对他失望。
自从认了主,主人就常常叹气,而他并不每次都知道主人是为何叹气。
以前的时候,若是训练没有做好,或者任务完成的不好,或是其他什么原因惹了主家不高兴,那必然是要被罚得遍体鳞伤才能够出气。
然而主人从来不罚他。
他每次都说,请主人责罚,并不只是一句通常用来请罪的语句,而是他真的这么想的。
主人您若是不开心,为什么不拿我出气。
他每次看到主人生气或者无奈的时候,心中都惶恐极了。主人心情不好宁愿自己憋着,也不愿意发泄在他的身上。
他根本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抵了自己惹主人不开心的罪责。每次主人都不罚他,他也都还来不及想出请罪的办法,主人就将此事直接揭过了。然后又恢复了主人心情好时,那种带了点淡淡笑意的风轻云淡。
他每次在这个时候都会想,以后决不可再惹主人不开心了,主人一不开心,不罚他,那么就会自己气闷。若是伤了身子,如何是好。
然而下次依旧不知何言何语,又引得主人一声叹。
颜君行站在主人的屋外,默默地守着窗边透出来的一点昏黄温暖的灯光,垂首闷闷地转着心绪。
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主人开心。虽然主人让他早些歇息,但是主人还没有睡下,他作为侍奉之人,又如何能自顾自地睡了。
这本是他的职责,然而他现在才想起来,前几夜都因为各种事情,没能尽责。
于是他站在门外,想等着主人若是有什么端茶倒水的吩咐,也好让主人支应得顺手。
颜子钰这边回屋的时候看了眼系统时间,才不到晚上八点。
作为一个21世纪的大学生,无论学习还是玩游戏那自然熬夜是常事。原先十二点就算早睡,来了这古代,他再早睡早起,那也是十点才睡得着。
没有别的娱乐活动,于是便习惯了每晚饭后再读一会书,不拘是大梁朝的人所赠的医书古籍,亦或是系统自带的阅读系统里的书本。
今天被颜君行一句“不敢不从”堵的有些心情不佳,便没有兴致再背些劳什子医理药方,而是捧了卷大梁朝写山水风物的诗词集子来读。
只是,每读完一首,心绪便由着跑一会儿,跑来跑去,便总是去想恭顺地跪在自己脚边的那个人。
想到他深色短衣下富有爆发力的肌肉;想他当初跟自己交手时的凌厉凶狠,拼命而决绝;想他对自己生死漠然的眼神。
然而更多的是,想他那瘦瘦的身躯,常害怕地发颤;想他为自己言行不妥时的惶恐;想他有时欲言又止的犹疑;想他哀求不愿离开自己时的无助。
纷纷扰扰,如碎珠散玉,一颗一颗落入心间。终是在颜子钰尚未察觉之时,化作了绕指柔肠,七分朦胧,带了三分清愁。
三月春起,春夜静凉。待夜色转深时,外面渐渐响起疏落的水滴声,竟是悄悄下起了雨来。
颜子钰静静听得屋外雨声悄然,枝叶滴答,再读手中散诗集子,不觉合了几分意境。于是心思终于进了书本,看得竟有些入神。
待到他惊觉已是午夜将至,准备合被而睡时,忽而,听得屋外有一声极轻的喷嚏声。
第16章
颜子钰听到这喷嚏声之后,愣了两秒,然后飞速反应过来,拉出系统界面来确认,一看团队位置,一个代表着队友的蓝点正位于自己的屋外。
却不是颜君行是谁?
他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开着系统界面的,界面功能太多,再加上乱七八糟的插件窗口,不眼花缭乱才怪。尤其是在他读书的时候,基本都是屏蔽了UI界面的。反正海鳗插件的红名提示功能是靠声音来警示的。
没想到就因为这个,颜君行一直在屋外站着,他却一无所觉。
而此时因为喷嚏声才发现他之后,颜子钰根本连外衣都来不及穿,直接在屋内一个蹑云逐月小轻功,瞬息就来到了屋门口,然后哐地一声,抬脚就踹开了门。
于是那人的样子就这样直直地落入了他的眼中——
他知道颜君行因为从小营养不良,又常劳累伤病,身材是偏瘦的。但他从来没有直观的感受到这一点。
即使是第一天给他处理鞭伤时,触目惊心的伤口在眼,颜子钰又哪里会注意他的身材。
此时的颜君行因为衣服被雨幕湿透,全部贴在了身上,顿时就把他的身廓显露出来。
骨架轻而狭窄,腰身纤细却毫无曲线可言。浑身上下似乎就没有一块多余的肉不说,连匀称精健都谈不上。
而这人,就恭恭敬敬地垂首站在门口,任凭雨透重衫,发丝滴下水来。
颜子钰开了门,见他如此,顿时又惊又怒。三月时分的夜里,尚还透着些春寒,也不知他在这站了多少时辰。他这是发了什么神经,不是说让他休息去了吗?
心神激荡下,一甩衣袖,对着那人直接劈头盖脸地便问:
“你干什么呢!”
颜君行晚饭时候无意间惹了主人心绪不佳,本已站在屋外惴惴了一晚上,只盼主人能给他些差事,或是依着规矩罚他出气。
此时因了他这一声喷嚏,显而易见是将读书中的主人打扰了。他本还在想着,自己真是越来越没用了,以前做暗卫时常有雨夜值守之时,淋雨本是家常便饭。如何今天身体就这般矫情,竟又惹了主人。
脑中刚转过是否要叩门请罪,却没想到主人几乎三息不到,直接破门而出。
然后就是一句怒极而叱。
瞬间乍如惊雷,直把他心神劈得似洪钟作响。
他自跟了颜子钰之后,从未见过那个永远都把优雅刻在骨子里的主人,如此疾言厉色。
不敢有一瞬耽搁,直接跪地叩首。
颜子钰想问他的是,你干什么还不去睡觉却在外面站着。
颜君行理解的自然是,你干什么弄出声响惊了我读书。
于是颜子钰问完这句话,眼睁睁就看见他重重地往水里一跪,直飞溅起了一层水花。然后毫不迟疑,开始将头往地上不停地撞,即使隔着积水都能听见沉闷的咚咚巨响。
“属下失仪怠慢,惊扰了主人,属下知罪,求主人责罚!”
颜子钰目瞪口呆。
地上那人见他站着不动,心中慌乱到极致,又飞速地胡乱道:
“求主人责罚!求主人……”声音里隐隐带了哀求,竟是连以往请罪时的规矩都忘记了。
“你!!!”
颜子钰瞬间气急,然而神智一线清明间,仍想着这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于是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下了一点火气,然后直接将地上那人猛然拉进了怀里,丝毫不顾他身上的湿水污浊,紧紧地抱住,回身便往屋内拖。
这边颜君行突然感觉到被扯进了一个温暖干燥的怀中,低头一看,正看到自己身上的雨水和泥淖将主人白色的里衣染成了黑灰色,斑斑驳驳,丑陋无比。
且他被主人抱得甚紧,主人又仅着了薄薄地一层,身躯相贴,几乎能感受到主人里衣内肌肤的温度。
顿时吓得一个激灵,条件反射般便内力运转,猛地挣脱了出来。
待到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时,颜君行瞬间心如死灰,自己刚才居然抗拒了主人的动作?……这般大逆不道的罪行,却不知要如何处置自己。
颜子钰以为他做暗卫久了,不惯被人贴身,倒也不甚在意。又拉了他手,将他拽进屋内。
进了屋子,颜君行正准备继续跪地待主人发落,却听得主人压抑了怒气的嗓音道:
“把衣服脱了!”
颜君行脑中一懵。
把衣服脱了。
当初他在原先的府中,每每受鞭刑之前,掌刑的人便是说的这样一句话。
冷厉,漠然,不带任何感情。像是对着一个物件说话。
刚刚在几天前,就是这样被府里下人半强迫地扯下了一身蔽体之物,搜光了全身上下的东西。然后,任由自己光着上身,在府里所有影卫的观刑下,被打得死去活来,以肃规正刑。
行刑完毕,下人给他随意套上了一件破布囚衣,然后一路拖着痛到几乎昏阙的的他,像拎着一袋垃圾一样,把他扔到了地牢里。
此时听到这句话,心底最深处的恐惧丝丝缕缕地泛上,呼吸猛然变得艰难起来,解着湿衣的手隐隐有些脱力发软。
然而双手的速度却没有慢下来的意思,依旧垂首飞速按照主人的命令动作着。
最后一条衣带松开,颜君行默默闭了眼,等着主人的宣判。
中衣里衣相继滑落在地,却在下一秒,全身被裹进了一个巨大而厚实的毛巾内。
颜君行愣住了,一时竟忘了言语,任由主人在他身上施为。
睁开眼,只见主人卧房内昏黄的灯光倏然摇曳,将两人在墙上的身影晃的影影绰绰。那两道影子挨得如此之近,像是紧紧贴在了一起。
干燥的毛巾轻轻在身周摩挲的声音,暖如这个世界上最恬静的村间歌谣。
烛光温煦,灯影浮生。前尘碎梦,恍如隔世。
此时颜子钰见他脱衣服时抖得厉害,还以为他被冻得不行,心中的火气早就随着他颤抖的双手消失的无影无迹。
一边擦着他身上的水,一边软了语气,半是埋怨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