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祟(164)
徐风看他犹犹豫豫的样子,就猜到他可能在顾虑些什么,一锤手一叹气道:“迟兄,那笔亏空不是小数目,摄政王已经亲自着手查办了,说不定就是个由头,想揪出那背后的人。真正有关的人自然是忙不迭地去找替罪羊,这生死攸关的时候,你还有雨顾虑些什么?!你管那些关系不关系,人与人交往不过两个字,一个情、一个利,大多数人的关系还没深到谈情的地步,那就是钱财利益铺路,你使的钱多了,自然有人会出面保你!”
闻言迟筵更是沉默不语。他俸禄微薄,家中继母把持,平时很少给他银财支持,这大半年来支撑着一家人的吃穿用度,根本就没攒下什么积蓄。如今事出紧急,就算修书去向宗族求救怕是也来不及。
徐风倒是义气,直接同迟筵道:“钱的事你不用担心,不够的地方直接从我那里拿,人活着,总有能还得上的时候。”
他又怕迟筵不知道哪几位官员在这事上能说得上话,又和迟筵分析了一通,总结道:“就这几位大人可以做主,我去通知你家中人,就向这几位大人去活动活动。”
迟筵点了点头,心中感激难以言表,最终只点了点头,轻声应道:“那就有劳徐兄了。”
话说徐风亲自去了迟筵家中把消息告诉郑伯。老人家毕竟见识少些,听徐风说是一件大案,如果真的被冤枉到头上,说不定会有发配乃至杀头的危险,当时骇得险些晕厥过去。
等到徐风走后,他连滚带爬地跑进房中去求见夫人。迟筵有多少俸禄郑伯是知道的,除去平时养家的开销,剩下的也没有多少。夫人也不用他家少爷上交俸禄,所以迟筵每月的俸禄就交由郑伯打理,迟筵为官清正,老人家每个月精打细算地过活也没攒下太多的钱。要想靠这点钱打动那些贪婪成性的豺狼虎豹,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
所以郑伯打算去向夫人求救。他知道自家夫人家底丰厚,所谓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果少爷摊上了性命有关的事,夫人想必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叶迎之听完郑伯所讲的事情,脸色果然阴沉了下去,问明了徐风所说的内容后沉吟片刻道:“我来的时候,让杏雨随身带了五十万两银票,不知道五十万够不够救阿筵的命。”
郑伯一听就是一惊,他知道夫人家底丰厚,但还不知道夫人这一出来随随便便就带了五十万两的银票!他这一辈子都没想象过如此巨大的数目!
叶迎之稍稍放柔了脸色转向他,安抚道:“这事郑伯你去安排罢。需要多少钱,只管和杏雨那里取就是,不必吝啬。我也有些关系在京城,总之是不会让阿筵出事的。”
郑伯从自家夫人这里吃了定心丸,连忙去那年轻些的侍女杏雨处支取支票。这事事关重大,他也不敢交给旁人,便自己与杏雨两个人亲自按照徐风指点的那些官员去拜访送礼。
迟筵在牢中左右没有什么事,只能枯坐着等消息,而能得到朝廷上一手消息,还能活动进大牢里的也就只有徐风一个人。
他有心事也睡不着,当天晚上便躺在阴冷粗硬的监牢石床上闭眼假寐,半梦半醒之间只觉得有什么冷冰冰的东西缠上了自己,在他后颈处一阵阵地吹凉气。
迟筵吓了一跳,心说这监牢里别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连忙睁开眼去看时,就见叶迎之正躺在他身后搂着他,见他睁眼便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掩住他的嘴,附在他耳边道:“阿筵不乖,怎么能夜不归宿,让为夫独守空房。”
迟筵本来就满腹被冤枉的屈辱怨气,闻言更觉得委屈,回过头恨恨地看着他。
叶迎之却被他看得心神荡漾,微微笑了一下,吻在他后颈喃喃道:“宝贝儿忍着点儿别出声,别把人招来……我的宝贝儿受委屈了,过来让为夫好好疼疼你。”
迟筵在牢里被肆意折腾了一夜,又丝毫不敢出声,连牢门口有一丝风吹草动都紧张不已,生怕叫人发现了。他后来才意识到叶迎之应该是使了什么障眼法,所以他们这般妄为最终也没有被发现。
第二天一早他再醒来时叶迎之已经不在了,但他倒是神清气爽,毫无疲惫之感,也不知道叶迎之是用什么
法子给他清理的。
就这样迟筵在牢里被关了十天,倒也没有受什么罪。他们毕竟有官职在身,住的都是单间的牢房,也没用什么刑罚,每日早晚的时候有青面撩牙的小鬼从墙里钻出来给他送饭,也不说话,放下饭盒就走,过一两个时辰再来把石盒收回去,食盒里的饭餐一看便是京城醉香楼大师傅的手艺;晚上入睡的时候叶迎之就亲自过来,总会不管不顾地弄上他几回,正常的夫妻生活倒是半点没因为他入狱而耽搁了。
有一次迟筵强撑着没有睡过去,就发现叶迎之弄完他之后不知道用了什么术法,把他带到了一个极为富丽
堂皇的大宅子里面,在一个墨玉雕砌的温泉池子里给他清洗过,然后再把他抱回到垂着金纱帐的柔软芙蓉床上,哄着他睡过去,到第二天天亮才送他回牢里。
或许是郑伯活动得到位了,一天晚上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来探望迟筵,笑着道:“迟大人,看你是个聪明人,我家大人有心帮你一把。明日有一场审问,不需要迟大人做别的,只需要迟大人指认和您同屋的刘素曾于初十晚上独自返回官衙就可以了。”
迟筵在心中皱了皱眉,表面上尽量不动声色问道:“那您家大人是哪位?”
那管家笑了笑,蘸着睡沫在桌子上写下一个“云”字,脸上颇有些骄傲自得。
云这个姓本不常见,如今朝中有名的云家迟筵只能想到一个,便是先皇后的母家。当年云家拥护先帝登
基,女儿入宫为后,两个儿子一封相、一拜将,一时间显赫无二。如今先皇虽然已经驾崩,但小皇帝依然为先皇后所出,云家势力还是难以动摇。
但云家凭借此暗中结党、操纵朝政、迫害朝臣,虽然没有人敢明面上得罪他们,但公道自在人心,除了云
家一党,朝中对其不满的官员也不在少数。
迟筵自然也听说过云家那些事迹,看着面前的男子沉吟良久,最终缓缓道:“可我初十虽然当值,却没看到刘大人曾经回来过。”
那管家脸色微变,沉声道:“这可不是小事,迟大人想清楚了?我家大人确实有意帮迟大人一把,但也要迟
大人自己明白事理才是,莫要浪费了你家中人的一片苦心。”
迟筵明白过来确实是郑伯他们的活动见效了,也不知道是向这云相一党送了多少才打动了他们出手,但要
他做伪证陷害同侪,这种事他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于是他敛目正色道:“是,我的确未曾看到过刘大人。”
那管家明白他的意思,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扔下一句:“迟大人还是莫要自寻死路为好!”便起身离开。
迟筵晒然一笑,他的确也惜命,也想要更好的生活,但人之在世有可为而有不可为,“富而可求也,虽执
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
如果要他做云家爪牙走狗以换取青云直上、富贵荣华,背弃内心坚持的公理与正义,那么他拒绝;如果要
他以诬陷同僚来换取自身的平安喜乐,他同样不会这样做。哪怕刘素和他关系平常,甚至待他的态度还有些刻薄。但这是他的原则和坚持,和刘素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任何关系。
他当然也知道,他这般“忤逆”,不要说得不了云家扶持,甚至已经被云家那位大人记恨在了心里,处境比之前还不如。
他和徐风是过硬的交情,徐风来探监时了解了事情经过,不由点着迟筵脑袋骂他:“尺子你知道你这回惹上什么事了不?你不肯和姓云的走一路,就是站到了他们的对立面,你敢和云家对着干,这次恐怕谁也不敢再出手来救你,你却十成十地会被他们安个罪名!”
迟筵当然一早就明白,但被徐风这么一说更认清了自己这次确实前途艰难,恐怕很难再有豁免的希望,忍不住苦笑一声,压低声音愤然道:“这云家就能这般无法无天,陷害朝臣么?就没人能治得了他们么?”
“当然也有,”徐风恨他不知变通,自己给自己挖了条绝路,哼了一声道,“若是摄政王殿下愿意为你出头,云家当然也不敢为难你。”
但摄政王是谁?徐风心里清楚,这位恒王殿下虽然才回宫主政不久,但实际上从回宫的那刻起就占了上风,云家是想借机让太后也就是先皇后辅政的,但最终也没斗过这位王爷,如今他们也在被打压着,只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恒王忙于处理西北边关之事,还没来得及收拾这批人罢了。名义上是摄政王,实际上权力同帝王一般无二,而想要上达天听,让摄政王为他这样一个小小七品官员做主,哪有这么容易的。
迟筵当然明白徐风说这句话的意思,但是他却像是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脱下外袍撕下自己一片里衣,从草席上拆了根草杆,蘸着墙角的黑灰匆匆写了起来。他外袍已经沾了土,但里衣还算洁白干净,为免显得不敬,迟筵才特意撕了里衣。
他匆匆写成一封陈情书,卷起来后交给徐风,拜托道:“徐兄,这封信求你务必帮我投到恒王殿下府上。至于王爷看不看、看了之后管不管,就尽人事而听天命了。”
“你、你这完全是在找事!”徐风口中狠声数落着,但却又无法拒绝友人殷切的请求,最终还是帮了他这一回,费了不少工夫帮他把信投到了摄政王府上。
当晚叶迎之自然又照常来牢里看迟筵,解开他外袍后发现他里衣缺了一块儿,登时黑了脸,左手在迟筵颈
边摩掌着,低声问道:“阿筵,你和我说,你这里是被什么人撕破了?”
迟筵连续被他肆意欺负了几天,才不愿意和他解释,偏过了头闭口不言,结果又被叶迎之以此为借口狠狠罚了一通。
三日后徐风也带来了最新的好消息,说是摄政王不知是不是看了他那封陈情书,总之是听说了户部此事,
并大为震怒,已经责令专人彻查,想必定能还他一个清白。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这桩案子便水落石出,并以此为契机查出了一桩贪腐大案,相关涉案人员全被处置发
落,而迟筵这样被无辜牵连冤枉的人则全部被放出,官复原职。
释放当天郑伯和叶迎之一同去接迟筵回家,徐风到迟筵家中去探望他,吃饭间提点道:“尺子,这次你能化危为安,还要多亏摄政王。于情于理,你应该去拜会感谢一下,就算见不到王爷本尊,至少也该递上拜帖,聊表心意。”
“而且这次的事表面上虽然没波及到云家,摄政王却把犯事的卢学友发配了,就相当于断了云家一支有力的膀臂,云家一向眶毗必报,肯定会怀恨在心,他们对摄政王本人没有办法,说不定会查到你当时写的那封陈情书,从而迁怒到你身上。再加上你当时明确拒绝了和他们同流合污,这次云家恐怕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