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桂花(6)
绵绵摇摇头,抓着他的衣袖仰视他:“但如果一定要做选择,那一定就是二哥,绵绵不作他想。”
“为何?”
“因为二哥待我最好。”
“谢谢。”云湛温柔地说,“但你不必急着做决定,等以后再想也没关系。无论你作何选择,二哥都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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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湛回来的这一年里,绵绵吃好睡好,依旧是个小胖墩,一点都没消减,站在二哥身边一点儿也不小鸟依人。
过年以后,二哥就回蓬莱山了。
只有绵绵是亲的,别的弟妹都不是亲的。二哥只跟绵绵说悄悄话,对别的弟妹只说了要照顾好绵绵。
二哥走的时候,绵绵哭得好大声,抱着他的大腿说不舍得他走。绵绵说吵着要跟二哥去蓬莱,让二哥很为难。
云湛最后跟他约定,等他再长大一点,就带他去蓬莱山玩。
绵绵哇哇大哭,云朵也眼泪汪汪的,她也舍不得二哥,她也想抱着二哥的腿,她也想跟着二哥去蓬莱山,嘤。
云朵觉得她没能得到二哥的心,就是因为她的文采不够斐然,于是她揣摩名家作品,日夜勤学苦练,终于,几百年后她成为了知名小黄文作家,可喜可贺。
她以“老虎身下兔”为笔名,写了许多妖精们津津不乐道的深夜小故事,赚了一点小钱,但是后来不幸被抓了。云家本也不富裕,没有太多钱周转,于是她就得在牢房蹲上几千年。
值得一提的是,她对面监狱里蹲着的还真是只老虎。
那只色咪咪的老虎精第一次见到她,就趴在对面栏杆上问:“你是不是那个作家,叫什么‘老虎身下兔’啊?”
“是……是啊,怎……怎么了?”
“你本兔还长得挺漂亮的嘛。”老虎精不明意味地笑,“你的故事写得挺好的,就是太纯情了,还不够刺激。”
“谢……谢谢。”云朵一拍铁栏杆,“哎呀虎大哥你真是的,尽说让人家害羞的话哈哈哈。敢问虎兄你为什么被关进这里来呀?”
老虎还是不明意味地笑:“犯了一点点小事,马上就出去了,没有你这么严重。”
“噢这样,哈哈哈哈哈哈。”
云朵在牢房里也闲得无聊,天天跟虎大哥瞎扯唠嗑。不过虎大哥很快就刑满释放了。
虎大哥临走前依依不舍地对云朵说:“妹啊,你可真是个温柔知性的妖精啊,大哥出去以后一定会想你的。”
云朵也依依不舍地说:“哎呀大哥啊,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妹妹我在监狱里,也一定会想你的。你记得常来看看老妹,给我带点萝卜干什么的。”
虎大哥眼含热泪说:“哎呀妹儿啊,真是苦了你了。”
老狼衙役看得不顺眼,没好气地催促道:“快点快点,怎么废话这么多。刑满了就赶快走,还想在这里待多久。”
虎大哥一步三回头地离去后,老狼衙役还在咕囔:“臭不要脸的恋童癖。”
云朵扒在栏杆上,擦了擦泪眼问道:“老狼大哥啊,虎大哥他究竟犯了什么事儿啊?”
“他猥亵了一只幼鹿精才被抓起来的,判了五百年。也就你傻乎乎的,还跟他聊得这么开心。”
云朵一听,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腿一软啪叽栽在地上了。
就在云朵觉得前途灰暗,大好时光都要在牢房中度过的时候,救星出现了。
云家突然就拿了一大笔钱出来,把云朵从牢房里捞了出来。云朵被告知她可以出狱时倍感震惊,一出去就看到了自家兄弟姊妹,全家都来接她回去。
云朵抱着七姐云兰痛哭流涕,云兰轻轻拍着她的肩哄她:“没事没事,都过去了,我们回家。”
云朵抹着眼泪点了点头。
她借了云兰的手绢擤鼻涕,连擤了三下,鼻子舒畅了才抬头问道:“对了,你们哪儿来的钱救我啊?”
小十二说:“是二哥留下的钱。”
“二哥留下的钱?二哥什么时候留下钱了?”
“二哥知道我们这群弟妹不靠谱,特地藏了一箱银票在绵绵的屋子里,给绵绵用,钥匙就在绵绵手里。”小十二说,“绵绵以为那些纸根本不值钱,帮不上什么忙。要不是今天被五哥发现了,你可能还要在牢里待一百年,等二哥回来再救你出来。”
“二……二哥藏了多少啊?”
“十万两。”
云朵膝盖一软,险些磕地上,两行清泪滑落了下来:“二哥是有钱兔啊。”
第七章 狐狸
有钱兔云湛走了许多年,期间没有寄一封家书回来,几乎是杳无音讯。
山外来传言说,鹿佘山有凶恶妖魔作怪,残害生灵。几千蓬莱山弟子奉天界之命前往围剿,云湛也在其列。
绵绵知道二哥一定会回来,就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等了下来。从云湛离家时候起,绵绵就开始扳着手指数日子,到将近一百年时,几乎是天天守在家门口眺望,而二哥始终没有回来。
又是一年年底,绵绵又碰上小秋山的乞丐婆狐狸来讨饭。他进屋拿了两个馒头给她,她接过就大咧咧地坐在门口吃了起来。她边嚼边问道:“你还等着呢。”
绵绵点了点头,心事重重地在她身旁坐下。
乞丐婆狐狸已经上万岁了,是个又丑又老的跛子,无家可归也没有人待见,常常在他们山头这边晃荡,一到过年就挨家挨户讨钱讨饭。
乞丐婆说:“你们家的人心好,你更是心善,会有福报的。”
绵绵完全打不起精神来:“谢谢婆婆。”
狐狸眯着眼睛说:“想当年我也等过一个人啊。”
“一个人?是人么?”
“是人,还是个俊秀书生。”
乞丐婆说她还年轻的时候,看过许许多多的话本,听过很多狐狸和书生的爱情故事,每次都感动得眼泪汪汪。于是她也下定决心要找个书生相公。
“我一有这个想法就付诸行动了。”狐狸说,“当时年纪小,满脑子都是幼稚的幻想。我下山找我钟意的书生,找了整整一百年,后来我终于找到了那个人。”
绵绵不解:“婆婆,你怎么知道那就是他呢?”
狐狸轻蔑一笑,接着无奈地摇了摇头:“有的人就是天生能在黑压压的人潮里闪闪发亮。我当时固执地认为一定就是他,他跟我想象中的俊秀书生完全一样,他肯定就是我命中注定的有缘人。”
“我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疯狂地爱上了他。他朝我走来的时候,我的一颗狐狸心是炽烫的,我无法控制它的跳动。天地万物都变得虚无缥缈了起来,整个世界只剩下他的身影与我的心跳声。”
绵绵摸着自己的心口,疑惑道:“爱?爱是什么?”
“爱是……”狐狸顿了顿,道,“爱是这世上最缥缈的东西,有时它像是压在心口的一块石头,硌得让你无法忽略它的存在,有时又如云雾一般,似有若无。你以为能够像水一样衡量,其实或盈或缺,都是不定数。”
绵绵摇摇头:“我不明白。”
狐狸轻笑,咬了口馒头,以老成的口吻道:“你个小奶兔当然不明白了。”
“那后来怎么样了?”
“我那时执意要去人间跟他在一起。”狐狸说着,将自己的裤腿抓上来一点,上面满是触目惊心的伤痕,“所以我被我爹打成这样,然后赶出家门了,直到现在家里也不肯让我回去。”
“啊?那一定很疼吧。你的阿爹怎么这么凶!我的阿哥阿姊都不舍得打我!”
狐狸摇摇头:“是我自作孽,怨不得谁的。要不是我当年一意孤行去追寻那个负心郎,也不会落得这般田地。”
“书生做了什么啊?”
“他骗了我,他早已有了妻子。”狐狸说,“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负心汉,是我看走了眼。”
“我不太懂,是有了妻子就不能跟别人在一起了吗?”
“倒也不是,人间男子多的是三妻四妾。只是我憧憬那些话本子里的与子偕老,一生一世一双人。”狐狸道,“我天真地以为我也拥有了这样的爱情,我甚至将自己的半颗心给了他,幻想着能跟他永远在一起。”
“是他负了我,所以我杀了他,我们两不相欠。”
绵绵受到了惊吓:“你杀了书生?”
“是啊。”狐狸长叹了一口气,“我杀了一个人,受到了长达千年的天罚。我的身上现在还有天雷留下数十道疤和窟窿,但是我不后悔,我只是后悔当年遇到了他。”
绵绵愣了很久很久,还是摇摇头:“我还是不明白,难道人和人,或者是人和妖精,妖精与妖精之间有了爱,生命里就必须只留下彼此吗?”
“可能是我的故事让你听起来觉得糟糕,并不是生命里只能留下彼此,而是此情至死不渝。”狐狸说,“咱们小秋山有个缚情结,一旦种下,此生只能属于彼此,只有极为相爱与忠贞的爱侣才会种下,这就是至死不渝。”
绵绵说:“我好像没听说过。”
“正常,你还小。”
“我……我将来会拥有爱吗?”
“也许会的,”狐狸说,“不过最好不要。妖精离了它最好,又不是离了不能存活。日子且长且逍遥呢。”
绵绵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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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绵一直在等二哥回来,可是二哥没等到,自己倒是先消瘦了。
不知从哪天起,云朵看他的眼睛都亮了。云朵说:“咦,绵绵,你怎么瘦了?”
云朵已经没逼着他锻炼了,却几乎每隔一段日子都会发觉绵绵变瘦了。到后来,差不多已经回到了从前纤瘦的样子。面是莹玉白,眼是流光夜色,唇是桃瓣儿红,清清爽爽通透至极。
云朵向来都觉得云湛是家中独个出尘的人,那是云霞做的皮相,朝露做的血液,白玉做的骨,满身透的都是浑然而成的仙气。这么一看,绵绵是像他二哥的,但是绵绵这面相还带着一股子风流气。
不瞧着你说话还好,一瞧着你说话,那皮相、那眼神当真是惹妖精肖想。
不过绵绵还在直线消瘦下去。这时候云朵开始叫停了,她觉得再这样下去绵绵真要瘦得脱相了,像一把干柴那样多难看。
瘦下来的绵绵不爱说话,也不太爱搭理那些重来献殷勤的哥姊,只跟云朵还有些话说。他不是待在学堂,就是在家中等,偶尔也跟六六去西山看看蓬莱山所在的远方。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云朵都怀疑他是抑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