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就是这样的鸟儿(17)
根本不提是自己偷听到的,真的是很有节操了。
殷成澜勾起唇角,但神情却并不是在笑,他想了下:“想去便去,刚好证明给我看你有什么能耐。”
灵江皱眉,对他这么要笑不笑的模样很不喜欢,回了一个‘好’字,就不愿意再去看那张让自己神魂颠倒的脸,扑扇翅膀走的干干脆脆。
殷成澜在他身后慢条斯理的吹掉木棍上的碎屑,自言自语道:“还挺有趣的。”
比连大总管自尊心受挫至今没缓过劲的八爷有意思多了。
五天后,一座巨大的船出现在万海峰下,船桅上有一只怒翅飞翔的神鹰雕像,拨开汹涌的海浪从渺茫的大海深处驶来。
灵江跟着季玉山,季玉山跟着严楚,上了大船。
风帆在大海上发出呜咽低沉的声音,灵江在晕船晕了两天后,终于从装满柔软稻草的鸟笼子里爬了出来,这才知道原来殷成澜竟也在船上。
他晃晃悠悠的想出门去见殷成澜,却不料刚出舱门,就被倒退的海风呼的一下子刮了回去。
灵江撞到船舱壁,摔了个七荤八素,只好就地趴了回去,四脚拉叉,晕晕乎乎的想着:“算了,相见不如思念。”
很会安慰自己了。
大船劈浪急行,昼夜不停,哗哗的海浪声和呜咽的风声拍打着船舱,一夜三千里直入江海,经过两天两夜电闪雷鸣的大雨大风大浪,又复行七日,大船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
灵江清楚的感觉出来,于是在黎明还黯淡的时候飞出了船舱,看见极目万里的茫茫海域出现了一片浓重的雾。
雾里模模糊糊浮现出一座四面环山鬼气森然的岛。
大船缓缓驶入雾中,四周忽然静谧下来,只有海水被拨开的声音,船桅没入云雾中,几乎看不见那只鹰像。
这里没有风,只有近乎静止的雾。
灵江贴着船舱往前飞,看见船头有一片模糊的身影,穿着连帽的黑袍,腰间负刀,其中一个人转过身,灵江看清了他的模样——是殷成澜身边的暗卫齐英。
齐英抬起手里的鸟笼,放出去一只信鸟,鸟很快消失在浓雾中,片刻后,齐英屈指做哨抵在唇边,清脆的哨声撕破静谧的雾传了出去,然而,却像投入汪洋的石子,转瞬即逝,不见一丝涟漪。
这是召回的哨声,但那只鸟却没回来。
灵江便知道,它迷失在雾里,是永远都回不来了。
另一侧船舱走出来一人,问:“第几只了?”
雾太重,两丈远的距离就看不清楚对方了,灵江听出声音,是大总管。
齐英答:“第七只。”
连按歌:“回来了几只?”
齐英:“未有一只。”
连按歌嗯了一声,转身离开,身影很快就没入雾里,而后脚步声才消失。
灵江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思忖片刻,没跟上去,又退回到了船舱里。
船舱里,季玉山正背对着门口在床上翻来翻去。
灵江道:“找什么?”
季玉山一愣,转过头,看见他,松了口气,上前将舱门关上,小声说:“我是来告诉你不要随意出去,我听人说已经有好几只鸟找不到了。”
像灵江这种平路迷的一出去岂不是会迷的连毛都不剩。
灵江炸开羽毛抖掉雾气凝成的露珠,没什么表情的用他那丫形的爪爪迈着二八步走到季玉山手边:“你知道他们的打算吗?”
季玉山摇头,船舱里点了油灯,能清楚的看到灯下一切东西,但他从船舱窄小的门往外看去时,好像看到了厚重伸手不见五指的雾,蒙在人的眼睛上,却沉甸甸的压在心口:“要想拿到鱼戏叶的花并不简单,并且离鱼戏叶开花最好的日子只剩三天了。”
灵江点点头:“他不会等太久的。”
季玉山见他这副老神在在的神鸟模样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扯了扯唇角,目光恋恋不舍的在床上逡巡一圈,犹豫道:“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个消息的,那我回去了。”
走到门口时,眼睛往后一斜,见灵江把小翅膀往脑后一枕,跟大仙儿似的躺着,季玉山郁闷道:“你就不好奇我还想说什么吗?”
灵江顶着呆毛转过头,圆溜溜的小眼清明的看着他,季玉山道:“好吧,其实我想说,我能不能回来睡,毕竟这里是我的房间。”
船上的人自然不会为了一只鸟而收拾出间屋子来,但季玉山不能把他当鸟看,只好将自己的屋子让了出来,不过,他和严楚住的这段时间,他觉得严兄似乎很不喜欢和人同住。
比如那么大的一张床,愣是不肯让他蹭一点点。
在船上打地铺真的不是人干的事,他几乎要被贴在耳边的海水给荡晕。
但是他说完之后,收到了灵江一个无动于衷的斜眼。
季玉山只好闷闷摇头,不过眼睛随即又亮了起来,走到桌边,俯趴下来,双手撑在桌角:“如果我告诉你一个有关于殷阁主的消息呢?”
灵江站了起来,默默盯着他,鸟视眈眈。
季玉山就觉得自己一定非要蹦出个有用的屁才行。
“殷阁主也在船上!”
灵江幽幽看着他。
季玉山猛地起身退后两步,感觉灵江像是要狠狠啄他一下,干笑了下,然后不知道是要说什么,又收敛起笑容,神情严肃,推了下舱门确保门关好了,才压低声音说。
“背地里说别人不太好,不过我想你一定很想知道,我没想到殷阁主的毒如此严重,听严楚说,每隔一段时间他的毒就要复发一次,在毒发之前,必须要找到一种天材异宝,将药草一分为二,一半收起来,等其他草药都找到,最后炼制成最终的解药服下。而剩余的另一半则需要即刻让他服下,再配合银钩针才能将毒性压制下去,好让他有时间能等到最后。”
季玉山道:“如果在下一个天材异宝找到之前,他还没有服用一半的药草……”最后几个字消失在了他的喉咙里,融化在他惋惜同情的目光中。
原来是这样,灵江想到。怪不得不便于行却跟着上了船。他看了一眼季玉山,就很快收回了目光,可就是这种情况又能怎么样呢,殷成澜根本不需要人来同情。
用这个消息,季玉山成功住进了自己的舱房里,不过天黑下来,他刚舒服的躺到床上,就被门外充斥着怒意的敲门声给敲了起来。
严楚站在外面,穿着单薄的单衣,愠怒的看着他:“为什么突然回自己的房间睡?”
季玉山一愣:“你不是不想和我住一间?”
严楚冷冷道:“你哪只眼看见我说了?爱住不住。”
甩手往回走。
灵江趴在软绵绵的枕头里,默默看着季玉山缩头缩脑的追了过去,他扭过小脑袋,心说,脾气真臭。
……
还挺有脸说别人的。
当天夜里,一只独木小舟被放进了大海中,几条身影披着夜色驾船驶进浓雾里,灵江摸黑出去,看见深夜和苍白的浓雾掺在一起,将大船包裹进了一个怪异的天地之间。
他屏住呼吸挨个摸过船舱,终于在一处隐秘的地方找到了殷成澜的卧房。
卧房周围藏着三个影卫,灵江悄无声息绕过他们,从舱房的通风口钻了进去。
房中静悄悄的,青纱幔帐垂地,碧色玉石砌成的轮椅静静放在床头,被窗外月光似的白雾照着,渡上了一层温润的光泽。
床上的人气息略沉,灵江想起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殷成澜睡着的模样,不由得呼吸也跟着一紧,他几乎屏住呼吸看着陷在床榻中的男人。
殷成澜睡的并不安稳,眉心紧蹙,太阳穴上有一道凸起的青筋,好像在梦里强忍着疼痛,灵江想再往床边凑一下,那原本躺在床上的人便突然无声无息睁开了眼。
眼底掠过茫然,但很快便清明起来,殷成澜抬手敲了下床板,一个男声隔着床板道:“爷有何事?”
“有异常吗?”
那边回道:“并无。”停顿了片刻:“需要属下传严神医过来吗?”
殷成澜按按眉心,闭上眼,疲惫之态尽显:“不用了,我没事。”
“是。”声音消失在黑暗中。
殷成澜极其缓慢的喘了一口气,好像在强行压抑着什么,良久后才重新入睡。
而离床两丈远的灵江却再也不敢再做什么,就这么待在黑暗中守了殷成澜一夜。但是很长一段时间里,灵江都忘不了殷成澜即便处在毒发的折磨之中,却依旧像只惊弓之鸟,精疲力竭的维持神志的模样。
第二天,天还未亮,独木小舟返回到了大船上,不是他们找到了方向,而是连带着人和小舟上都系着铁链子,他们在迷雾中是顺着链子才顺利回来了。
齐英在白雾中穿梭,黑色的袍边如海浪翻飞,大走到殷成澜门前,得到里面的回应,推门走了进去。
灵江躲在暗处,原本打算偷溜出去,听见他说话,便又卧了回去。
齐英撩袍单膝跪地,将一张打湿的牛皮纸递上:“找到路了。”
低着头,手扶在腰间的剑柄上:“属下该死,耽误了时辰,上次影卫抵达此处时,还未见如此厚重的雾。”
殷成澜坐在轮椅上,披了件单衣,摆摆手,“与你们无关,是鱼戏叶快成熟了,引来的雾。”
他接过那张牛皮纸,翻开看了两眼,薄薄的唇角勾了一下:“齐英,安排人手准备靠岸吧。”
说着,屈指敲了一下扶手。
窗外便忽然响起扇动的风声,连按歌从外面推开门,一只劲翅如雪的鹰迫不及待飞了进来。
海东青张开巨大的翅膀,偌大的船舱好像一下子就被填满了,它仰颈嗥叫,大力的扇动了几下翅膀,发泄着几日里被关在笼子里的不满。
殷成澜按了下它的脑袋,神鹰这才老实的收起翅膀,站到他苍白的手腕上,倨傲的望着屋中的人,将目光对准一个背光的角落。
那个角落里,藏着正忿忿不平腹诽的灵江小黄毛。
灵江跟它冤家路窄,一见它就烦,看它站在殷成澜手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殷成澜没注意到海东青的目光,与齐英、连按歌商讨靠岸的方法,半个时辰后,挥手让齐英退下,去准备人手和船只了。
趁此机会,灵江也悄悄溜了出去。
他出去后绕着大船飞了一圈,之后扑棱着翅膀重新回到了殷成澜的卧房里,这回,他是名正言顺从正门口飞进去的。
刚一进去,就和拎着鸟食的连大总管险些撞在一起,连按歌捂着自己的脸,连忙往旁错了一步,差点小黄毛就扑到自己这张俊脸上了。
“又是你,没看见路啊。”
有往人家脸上飞的吗。
灵江倒是很客气,瞥他一眼,冷冷道:“对不住,脸太大,没躲过去。”
连按歌:“......”
殷成澜抓了一把鸟食正在喂海东青,闻言,好整以暇的抬头,装模作样仔细看了看灵江和大总管,认真评论道:“和你一比,确实挺大的。”
连按歌觉得有时候他不以下犯上,简直太对不起殷成澜这张嘴了。
灵江站在书桌挂笔的梨木笔架上,冷清的别过脑袋,不去看殷成澜……手里的那把饲料,假装自己现在特别撑,说:“你们要去哪里?我也要去。”
连按歌皱眉:“去什么去,别跟着添乱。”
“我看见船边的小舟了,你们如果要带着它”,灵江用脑袋点点海东青,“就应该有要用到鸟的地方。”
连按歌目光一紧:“你都知道什么?”
灵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