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九万里(7)
风大夫人亦是在场听闻,皱眉道:“这小子年方十六,竟有此等心机,若是不除,恐怕日后是个大患。”
风庄主道:“他不过年方十六,黄口小儿,哪懂如此多心机?人后所言,方是真意,夫人多虑了。我风氏一族如今只出了这一个单灵根,若是毁去,未免可惜。”
风大夫人冷冷一笑,锐利视线落在风长昀面上,“这小子油滑得紧,我却是不信他。”
风长昀心知她只是嫉恨作祟,却不知如何劝阻。
坐在一旁的风启彰却突然开口道:“父亲,母亲,请容孩儿一禀。”
风长昀道:“但说无妨。”
风启彰道:“孩儿在潜龙谷救启洛之时,瞧见他眼眸带紫,甚是怪异。只是那紫气淡薄,并未瞧得分明,但若当真如此……”
风庄主夫妇对视一眼,已明了风启彰言下之意。
风大夫人不由嗤笑起来,“那贱妇所生之子竟是个炉鼎,当真大快人心!”
风庄主却未流露太多情绪,只淡淡扫夫人一眼,道:“此事未有定论,不可心急。启彰,你速将此事查清。”
风启彰应声道:“孩儿明白。不过……若果真如此,孩儿想将他留在身边……”
风大夫人笑道:“合该如此,正是他的福气。还有,待启明自书院回转,你切记多多照应。兄友弟恭,家宅方可安宁。”
风启彰心道,你丈夫对自己弟弟做了何事,莫非当我不曾知晓?面上仍是笑得温良恭顺,道:“孩儿谨记母亲教诲。”
风启洛自是不知伯父一家对他人生已安排妥当,与风雷穿过山庄前堂,到了二房所居住的回雪院。
院中奴仆稀少,已有破败之相,大半厢房尽已锁上,唯独留了风启洛卧房同书屋,有一名年老哑仆负责打扫。
院中那些奇花异草,亦是移植到百药圃中,唯有几株枯梅,却反倒增添了几分萧瑟之意。
风启洛却有些激动,迈步入院中,朱红门廊,苍青石阶,仍是记忆中布局。
风启洛推开房门,道:“风雷,为我护法,不放任何人近前。”
风雷略颔首,便立在门口,就宛若雪山压顶一般,叫那零星几个仆人,心底生寒,不敢靠近。
有胆大之人强撑着靠近几步,亦是两股战战,冷汗涔涔,强笑着行礼道:“风侍卫有礼,小的有话禀报洛公子,还请风侍卫行个方便。”
风雷只冷扫他一眼,更懒于理睬。只在廊下石阶上盘坐下来,闭目修炼。只是那杀气森森,竟有若实质一般四溢,便是留在这院中就有万千钢针扎人,叫这些修为不过炼气的仆从苦不堪言。
那青衣仆从见风雷不理睬,却转了转眼珠,悄声退下,又绕过前院,往风启洛厢房后窗靠近。
谁料距离后窗尚有两丈,就有一股剑意狠狠撞在胸口,那仆从被撞得气息一滞,蹬蹬后退几步,哇地吐出血来,脸色惨白,只得蹑手蹑脚离开,悄悄自后院小门出去了。
风雷如今神识强悍,足以笼罩整个回雪院,自然对那仆从行踪了如指掌,一边淬炼剑意,一边分出一缕神识,追踪那仆从而去。
风启洛并不知晓房外暗潮汹涌,只是在房中博古架上摸索。架上古玩珍宝早已被伯父以“侄子年幼,恐奴大欺主,监守自盗。故而由伯父代为看管”之名,尽数收入公中。
只是这博古架却还另藏玄机,如今唯有风启洛知晓。
他在博古架几处分别一按,注入一丝灵力,就见地砖无声翻起,露出一个方方正正入口,便是通往密室。
这密室,便是风启洛与风雷二人在这风神山庄中,唯一依凭。
风启洛步入密室中,取出那支龙德手杖以作照明。这室内不过丈余见方,地板天顶,密布符纹,一则加固,二则阻隔神识,最安全不过。
密室内空空如也,唯有靠墙一排木架上放有数十个玉盒,其中存有些珍贵仙草,又有两个玉瓶,风启洛一一检查,皆为疗伤灵药。便取一粒服用,余下皆收入储物袋中。
此外并无他物。
风启洛又将那装盛绛朱金线草的木匣取出,放在架上,而后挑出几块于潜龙谷中收集的上佳木柴,在地上堆砌成柴堆后,一个引火术点燃。
橘黄火焰腾起,将这斗室里烤得暖意融融。如此,简易炼丹房便算是成型了。
风启洛取出紫金药王鼎,往火焰上方一掷,那药鼎便自发在火焰上方载沉载浮,停止下来。他才分神取药,灵气不继,那药王鼎便失控坠落,砸在柴堆之上。
风启洛皱眉,原来这炼丹之术,只看典籍时尚觉简单,当真动手,却如此困难重重。
他亦不气馁,再将柴堆归拢,又将所需仙草灵药放在身侧触手可及之处,方才放出一缕灵力,再度卷起药王鼎,送至火上,又飞快放入药草。
不过半柱香工夫,风启洛又灵气不继,药王鼎摇摇欲坠,他一咬牙,只得提前收鼎,倒出一堆尚有青绿色的残渣来。
这般试过几次,他在潜龙谷中收集的药草几近耗尽,果然以他炼气修为,要炼制这二品的雾隐丹委实太过勉强。
风启洛将药王鼎往地上重重一放,将密室门打开,唤道:“风雷!”
不过几息,风雷已自门外进来,见这密室内满地残渣狼藉,只伸手一挥,便将其除去。
风启洛道:“将你灵力注入与我。”而后盘腿坐在柴火堆一旁。
风雷闻言,却微微一皱眉,并未动作。
风启洛见他不动,催促道:“快些,若再拖沓,恐有人过来。”
风雷却仍是不动,道:“启洛,你尚年幼,不可如此心急,于道基有损。待你十八岁后,我……”
风雷说到此处,却突兀停下,只拿一双冰澈双眼看他。
风启洛微怔片刻,方才恍然大悟,又羞又怒,竟连耳根亦是火红起来。终究怒道:“注入灵力……并非只有双修之意……究竟何人传授你这等想法!”
风雷道:“天一阁。”
天一阁乃风神山庄藏书楼,风长昀在世之时,风雷尚有权限,故而遍览群书,却……
风启洛当真懊恼,只得忍下羞窘道:“是我口误,切勿介意。”
风雷却过了片刻,方才低声应道:“是。”
言语之间,却似有些失望之意。
☆、第八章 传书故人情
风启洛不愿再做纠缠,只道:“我灵力不继,需借你一臂之力。”
风雷略颔首,素衣下摆一撩,便盘坐在风启洛身后,将右手手掌贴在少年后心,缓慢渡入灵力。
一股锐金之气自后心传入经脉之中,风雷虽已刻意减弱灵力强度,森冷杀气仍叫风启洛脆弱经脉内刺痛欲裂,少年却咬牙强忍,不作丝毫抵抗,又以自身水属灵力迎上。
风雷手掌察觉到少年背脊紧绷,又将注入灵力减弱几分,他本是金属灵根,故而五行生克之力,便在风启洛体内运转起来。
正所谓水遇金生,金助水涨,两股灵力在风启洛经脉之中彼此融合,更增强他自身灵气,轻而易举操纵药王鼎,又接连投入灵药,那紫金鼎便在火舌上缓缓旋转,均匀烘热灵药。
风启洛对这炼制之法早已成竹在胸,如今得风雷相助,更是放开手脚,时不时一股灵力送入柴堆中,控制火候。
只是终究借了外力,坚持不过半盏茶工夫,风启洛细弱经脉便承受不住,有涨裂之兆。细密冷汗亦是渗出俊秀脸庞,颗颗滴落在衣摆上。只是这二品灵丹炼制所需火候远胜一品灵丹,如今也不过只有七八成,风启洛心性坚韧,更是咬牙不肯认输。
风雷却察觉有异,出言提醒道:“启洛,我将收功。”
风启洛待要阻止,张口却吐不出半个字,掐着法诀的指尖亦是微微颤抖。风雷便一点点减弱灵力,直到停止。那药王鼎失了掌控,又咣当一声,再度落回柴堆之上,倾倒一边,鼎中仍是火候不足的半熟药渣。
背后手掌堪堪撤离,风启洛便如同失去全身力气,软软往后倒下,被风雷接在怀中,“启洛,为何如此冒进。”
风启洛听他言语之间,隐带责备之意,不由苦笑一声,仰头看他。他如今灵力几近枯竭,纯黑若夜的双眸里,又再泛起淡淡深紫。
星衍大陆上,修士若要提升修为,或刻苦修行,日积月累自然提高,却需耗费无数精力时光;或是掠夺他人真元,这便是魔修的旁门左道,人人得而诛之。
唯有一类修士例外,这类修士男女皆有,皆生得外秀内媚,眸色晶紫,体质极为奇特。若与之双修者,便可得其修为,挪为己用,且不伤阴鸷,不违天和。
这等体质便是炉鼎,炉鼎者,又以火灵根最次,水灵根最佳,概因火灭万物,而水生万物。
若得单水灵根之炉鼎襄助,修为更是一日千里,如有神助。前世风启彰二十七岁便步入凝脉六层,便有颇多得益自风启洛。
风雷看他眸中紫色,便猜测到一二,这一世若再让风启彰发现这等机密,只怕离庄之事,又多几分波折。
风启洛苦笑道:“二品雾隐丹,可隐藏体质修为,却不曾想到,炼制竟如此困难。”
也难怪炼丹师这等职业,纵使在风神山庄中亦是受人景仰,高级炼丹师更是连庄主亦要礼遇三分。
风雷只静静抱他在怀,又随手一挥,将一室狼藉清理干净,方才道:“尚有两年,莫要如此心急。”
炉鼎之体亦是虽年龄增长而变化,年满十八时方才成熟,亦会在外形显露出紫眸特质。故而如今风启彰纵有疑心,却也尚未确定。
风启洛闭眼,却是听进了风雷劝告,略一点头,便坐起身来,打坐回息。
不过片刻,却听风雷道:“风启彰将至。”
他只得起身出了密室,又启动博古架中机关,将密室门合上。
待他回了卧房中躺下,好整以暇,方才见风启彰姗姗来迟。他不由古怪扫了风雷一眼,寻常凝脉一层的修士,神识不过十丈,风雷如此早预警,只怕神识早扩散一里之外,这般强横实力,却叫他心中对邪鬼之能,又生出几分期待。
风启彰已步入卧房,身后仆从托盘上,放着一个天青玉瓶,风启彰笑道:“母亲叫人为你送金康丹,我便自告奋勇,讨了这差事。”
他将玉瓶取过,放在风启洛手中,微微皱眉道:“为何几个时辰不见,气色又差了。”
风启洛握住玉瓶,在床上坐起身,又不动声色挪开几分,强笑道:“有劳伯母和堂兄挂念,我不过是一时疲劳,并不妨事。”
风启彰另有所图,自然是尤为关心,抬手便欲搭他手腕上查探。
概因炉鼎之体征,在少年时候尚且不明显,风启彰也唯有追寻种种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