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运剪刀(56)
或许有人刚刚上楼回家,远远已能看到楼道口的声控灯亮着。一小盏暖色的灯,点亮回家的路,普通但又重要的东西。两人都没有再开口,邵含祯甚至走了几秒钟的神。他已经很多年没被人牵着走过了,心里像是沉甸甸的,坦然中又有小片的颤动,把稀松平常的事情变得令人目眩神晕。
走着走着,他的手往上缩了缩,牵住了宿砚的手。宿砚顿了下,攥着他手指的动作多了些小心翼翼。两人停在楼道门口,灵敏的声控灯不知被什么触动,倏地又亮起。宿砚看向邵含祯,突然抱着了他,两手轻轻搂着他的腰,把头埋在邵含祯肩膀上。
究竟是什么把牵手和拥抱变成不普通的事。原来拥抱还可以从对方怀里听见彼此的心跳声。为生活点亮小小奇迹的大概不是所谓的厄运线,就像头上的这盏小灯令人温暖不因为它本身,而是因为它代表家的方向。
邵含祯不知不觉笑起来,他轻轻摸了摸宿砚后背,小声说:“回家了。”
“回谁家?”宿砚闷声道。
邵含祯牵着他上楼梯,“各回各家。我得把这几天穿的衣服再拿出来粘粘毛,还以为都取干净了,结果还是有东海的毛毛。”他说着观察了一下,怎么宿砚身上看着就没什么狗毛呢?
宿砚若有所思道:“干脆我把楼下的房子买下来打通个楼梯好了。”
邵含祯低头开密码锁,按了两个键他回头,见宿砚还是一副在考虑的样子、似乎是认真的。他无奈道:“等你合同到期再考虑这些吧——”东海已经开始挠门了,邵含祯继续按密码,“反正你身上也没狗毛,肯定有法子。”
东海直接从门缝里钻出来扒拉人,宿砚顺手接住它,“我可以付违约金啊。”
“少浪费钱。”邵含祯把人和狗一起赶进门,“我明天上午开了门要出去一趟,你要去玩就下午再去吧,走了啊。”
他说罢无视屋里一人一狗的眼神,关上门走了。
宿砚拍拍狗头,非常大度,“小拖油瓶。”
无论什么话东海都只当是在夸它,立刻扑通躺下翻肚子让人摸。宿砚坐在地上挠了挠它,自言自语道:“干什么去呢……”
早晨邵含祯准点儿去开门,刚打开门没几分钟许优优就到了,边脱防晒外套边急匆匆道:“老板你看见我手链没?”
“你不是总取下来放笔筒里吗?”邵含祯边说边勾着笔筒看了眼,里面没有。许优优也凑到柜台前道:“就是啊,昨天走的时候就找不着了。我记得昨天我正解开的时候正好来人,估计我随手塞哪儿了。下午我急着给小郝送猫呢,也没细找就走了。”
邵含祯翻开抽屉跟她一起各处看了看,都不见踪影。他想也不想道:“那你调监控看看不就得了。”
“是哦。”许优优走到电脑前找监控。既然在店里肯定丢不了,邵含祯也没当回事,进到后厨准备去了。他拉开冰箱看了眼,总觉得忘了什么——
邵含祯关上冰箱门狂奔出去,“等下等下别——”
柜台后,许优优捂着脸尖叫道:“啊!天呐,天呐——我的天呐!”
第八十章 ·图像
许优优身体力行表演了什么是瞳孔地震,她跳起来指着邵含祯大声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两个天天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干什么!我是个瞎子——我就知道你俩有情况!”
邵含祯脸色涨红连连摆手语无伦次,“听我解释,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许优优指尖颤抖、戏瘾大发,捂着额头瘫倒在椅子上假装晕倒。邵含祯放下手道:“算了,就是你想的那样。”
许优优腾地又坐起来,“这样的惊天八卦,快点给我讲讲。”
“有什么好讲的,”邵含祯知道她来劲儿了,边整理柜台边说,“就那样呗。”
“我懂了。”许优优捧心,夸张道,“这是水到渠成、近水楼台先得月,兔子不吃窝边草——”
“起开。”邵含祯把她旁边的抽屉拉开拿钥匙,完全不接茬,“赶紧找你的手链,我一会儿回家一趟。”
许优优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你不刚从家里过来吗?”
“我去我妈家。”他把钥匙放进小挎包里,钥匙掉进去和也放在里面的剪刀撞了一下。许优优这才注意到门口停着邵含祯的摩托车,她顺口道:“这么晒你骑车?”
“骑车快点,那边路堵。”邵含祯说着从柜台下面拿头盔,拎着就往门口走。许优优见这人根本不接话,只好继续翻找自己的手链。
走到门口,邵含祯推开门,又回头说:“一会儿宿砚要是来了别跟他说我去哪儿了啊。”
许优优摆摆手,“放心吧,我肯定给你打好掩护。赶紧关门,热风吹进来了。”
眼看就到七月了,邵含祯宁愿热点也不想晒得皮肤疼,穿了件薄外套。母亲家离真理巷不近不远,那边很热闹,路窄,开车反而没骑摩托走得快。他在楼下停车,刚巧碰见孙好琴拎着菜篮子回来。邵含祯抬头喊她,“妈,买菜去了?”
“你从哪里冒出来的?”孙好琴有点惊讶,她拎起菜篮子答说,“我上早市转了一圈。周日你不在店里忙啊?”
邵含祯一手拎着头盔,一手接过菜篮。两人一起上楼,孙好琴念叨说:“你在家吃饭吗,我喊了书友会来家里吃饭说话呢。”
“不在家吃,我就来找点东西,一会儿就回店里了。”邵含祯站在旁边看母亲拿钥匙开门,屋里的一切井然有序。自从孙好琴学会玩智能手机后她就拿了块儿粗蕾丝布把电视盖了起来。邵含祯换鞋进屋,无意中扫了眼电视柜,看到了上面摆的一张照片。
那是他们家唯一一张全家福,邵含祯上初中时候拍的。奶奶坐在一把圈椅上,难得脸上带着慈祥笑容。他站在奶奶身旁,父亲母亲则在奶奶身后,一家人都很开心。奶奶刚去世那几个月,邵含祯过来这边,发现母亲把相框扣在了桌上。他把相框立着放好,没一会儿再过来瞧,母亲又扣倒了,但也没收起来。
邵含祯走过去,默默拿起了那张照片看。正看着,突然听见孙好琴在身后轻声道:“含祯,妈还能活好多年呢。”
邵含祯鼻子一酸,放下照片走过去,“妈……”
孙好琴反而笑呵呵地进了厨房把菜一样样拿出来,碎碎地给他讲,“我们书友会最近分享家庭老照片,我才知道有个人老头儿也死了好多年,人家天天可自在了——”
邵含祯无奈,顺着她的话头道:“妈你可别把我小时候的照片拿给人家看哦。”
“嗨呀谁乐意看你,谁家没有孩子。”孙好琴扒拉开他从厨房里出来,走到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旧相册递给他。“人家都说我年轻的时候长得真俊,嘿。”
邵含祯听着,把相册翻开看了起来。他老爹在那个年代也是相当时髦的年轻人,经常拿着胶卷相机到处拍,为此留下了不少邵含祯小时候的傻照片。当然也有他自己和孙好琴的,留长头发穿飞行员夹克、自己拉手风琴,但喜欢听摇滚乐。母亲也很时髦,剪着短头发,很多照片都穿着喇叭裤。邵含祯发现自己还是多虑了,翻了很多页大多数都还是自家爸妈的照片。
他坐在沙发上慢慢看,里面甚至有张自己坐在家里哇哇大哭的照片。他赶紧翻过去,忽然发现后面有一张黑白半身照、或者说是灰白的,波浪形状的白边已经发黄。照片上的女人看着可能三十岁出头,穿着短袄,头发梳理成发髻、一丝不乱,非常漂亮,而且眉眼和父亲有些像。
邵含祯拿着相册走到厨房门口,“妈,这是奶奶吗?”
母亲回头看了眼,“是啊。”她放水洗菜,大声说:“后面还有你爷爷呢,你翻翻。”
邵含祯微讶,他对爷爷毫无印象,因为早在自己出生前老爷子就去世了。他小时候可能看过几回老照片,但一点点印象都没留下。邵含祯把相册摊在桌上往后翻,翻了几页,里面出现了张彩色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