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谋(111)
“我对你不起,可你就真的清白无辜吗?”任祺安说,“你慷慨、博爱,就连抛弃我的理由都那么令人感佩,而我只能一个人变成自私的叛徒…”
“你又为什么对我的痛苦视而不见…?”
“这些我没关系,都没关系。”
“可你要丢下我去做大圣人,我偏不会让你如愿。”
直到现在任祺安仍很难接受凌子夜的无情。他爱所有人,为所有人的痛而痛,唯独无视自己的伤痕。
他要做所有人的天使,却成为毁掉自己的恶魔。
可明明,他曾经也那么热烈地爱过自己。他总是一遍又一遍诉说那赤忱的爱意,不求回报地留在自己身边守候回音,听到自己说喜欢他会喜极而泣,看到自己受伤会心疼得掉眼泪,却把伤痛都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永远那么明媚又奋不顾身地拥抱自己。
任祺安没有奢望他还能像以前一样给自己毫无保留的爱,只是希望他不要那么冷酷、不要那么漠然,就这样把自己割离出他的生命。
然后任祺安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冷血的基因会遗传。任凭凌子夜如何想摆脱那阴毒血脉的牵系,无情也是他的本性。
他像春暖花开时便心血来潮停驻枝头的鸟儿,在枝尖啼鸣吟唱时是那样诚挚地字字泣血,可等到寒冬来临时却支开羽翼头也不回地飞远,扔下任祺安一个人走向毁灭。
被关在这里的第十五天,凌子夜已经开始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或许并没有过去很久,但于他而言,没有白天和黑夜的日子也脱离了时间的计量,他觉得自己仿佛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了一个世纪。
噩梦让他持续地惊恐发作,他只能冲唯一会出现在这里的任祺安发泄,在意识模糊时吼出许多过后自己都不记得的话。
他打翻任祺安送到自己嘴边的药碗,趁任祺安不注意的时候拾起地上的碎瓷片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胸膛,手腕却被任祺安死死扼住。
凌子夜丝毫没注意到任祺安的反应速度已经大不如从前,否则他不会让那块碎瓷片刺破自己的皮肤。
任祺安力度重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他不得不松开碎片,痛得掉眼泪。
“你还知道痛吗。”任祺安卸了力,甩开他的手。
明明还能那么清晰地感知到疼痛,他却不惜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杀死自己。
他不回答,只说:“放我出去。”
任祺安充耳不闻,他又开始用绝食来表达自己的抗议,而任祺安自然不会同意。
他端着餐盘放到凌子夜面前,强硬地命令他吃干净的时候,凌子夜没给他半个眼神。
任祺安已然不会再对他手下留情,但即便强行按着他把食物塞进他嘴里,他也会全都吐出来,吐个干净。
“放我出去。”他还是不停重复着同一句话,满眼都是密密麻麻的红血丝,撑着身体的手臂只剩一层薄薄的皮包裹着骨骼,腕骨凸出得畸形,几乎要顶穿那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
任祺安不再靠蛮力压制,只是让佣人重新送来一份餐食。
“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任祺安说,“你是乔瞰的儿子,那鬼冢的人呢。”
闻言,像一块石头一样油盐不进的凌子夜终于掀起了眼帘,眼睫簌簌轻颤着望向他。
见他这反应,任祺安满意地勾起意味不明的笑:“他们也是组织的人,对吗。”
凌子夜强装着镇定,斩钉截铁地否认:“不是,他们只是——”
“你猜猜,如果我把他们是组织成员的消息公布给那些受害者,他们会怎么做。”
话音未落,凌子夜猛的扑上来揪住任祺安的衣领,将他重重按在墙上,锁链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凌子夜通红着眼咬牙切齿的嘶吼又猝不及防刺痛了他的耳朵:“——你敢!!!”
即便瘦得皮包骨头,听到自己要对他们不利的时候,他的力气仍然大得可怕。任祺安窒息一瞬,哑声道:“我敢,我当然敢,是我要问你敢不敢。”
“如果你敢死在这儿,我让他们通通给你陪葬。”
他发疯一般用被拷着的手死揪着任祺安,一口咬上他的脖颈,撕咬了满嘴的血,却被任祺安拽着锁链一甩手掼倒在地。
任祺安有些吃痛地拧起眉,捂住自己流血不止的脖颈,扯着唇角露出有些狰狞的笑:“要杀了我么。”
他又把餐盘推到怒得浑身发抖的凌子夜面前:“我不会死,更不会让你死,给我吃干净,一口不剩。”
凌子夜摔在地上一时起不来,只能满脸是血歇斯底里地怒吼:“我恨你——!!”
而任祺安无动于衷,只漠然地冷眼俯视他:“我也恨你。”
作者有话说:
【谷娅溦《安守本份》
作词:Eagle Chan】
“只有体验过极度不幸的人,才能感受到极度的幸福;只有感受过死亡接近,才能欣赏活着的快乐。”
——大仲马《基督山伯爵》
第89章 爱过你仍然是福份
见凌子夜怒瞪着自己没动作,任祺安掏出手机:“要我现在告诉大家吗。”
凌子夜甚至听到自己牙齿刮磨的声音,但最后,他还是颤着手拾起了叉子,将食物送进嘴里,艰难地吞咽。
“乖。”任祺安顺顺他的头发,“以后也要听话,知道了吗。”
凌子夜没回答他,头发却突然被他一把攥住猛地一拽,迫使他仰起头:“我在问你话。”
任祺安想自己一定触碰到了他的底线。因为他通红的眼睛里没有悲伤、没有痛苦、更不可能有爱,只有灼灼燃烧的恨意。
但任祺安觉得无所谓,有爱就会有恨。就像他现在也恨极了凌子夜一样。
他只是有些嫉妒,自己从没有成为过他的底线,他口口声声说最爱的是自己,最后为了他的大义抛弃的也是自己。
就这样疯狂撕咬着彼此纠缠,好过被他抛弃自我折磨。
被关在这里的第二十天,凌子夜的发情期在身体机能紊乱的作用下提前到来。
任祺安推开地下室大门的时候,里面的信息素就像一缸被打碎的陈酿四溢的香气,无孔不入地溢散到每一个角落,任祺安绷着理智的弦,却还是像被他的枝条牵引着一般去到他面前。
他蜷缩在墙角,衣服褪了大半,冷汗将他的长发黏在脖颈和胸前,他手指紧扣着自己的腺体,指甲嵌进去,似乎是想缓解发热躁动的症状,但即便用力得指节泛青,鲜血滴落一地,他仍然浑身颤抖着痛苦地喘息。
尽管按时吃饭,他还是肉眼可见地消瘦。任祺安甚至能看见他后颈延伸到后背嶙峋的脊骨,畸形凸出的肩胛骨仿佛要挤出一对翅膀,带他飞离这里。
“给我…抑制剂…”他艰难地开口。
任祺安刻意释放出信息素,看他被水雾朦胧的眼逐渐失焦,冷冰冰道:“你不是抗药体质吗,抑制剂能起多大作用。”
“给我……”他攥紧任祺安的衣襟,手臂攀上他肩膀凑近他脖颈。
前几日脖颈被他咬的伤口还没痊愈,但即便存在被他一口咬死的风险,任祺安也没有推开这几日以来都万分抗拒自己触碰的他,只是抬手抚上他脊背,指尖摩挲过一个个山峦一般起伏的骨节。
他深深嗅着任祺安的信息素,像一个毒鬼,细细舔舐他每一寸裸露的皮肤,觉得不够,又在他肩膀上咬下口子,吸噬流淌的鲜血,等到血液流干,他又咬下另一个。
他粗暴地撕开任祺安身上的衣服,却又在意识短暂回转时猛的推开任祺安,但无济于事,任祺安的信息素包裹住他时,他还是像一条被遗落沙地濒死的鱼,饥渴又疯狂地窜入唯一可见的池中,拼命地呼吸。
他的意志力并不薄弱,即便在发情期,他仍能克服身体的本能凭意念保持理智,但那是以前。
不过短短二十天,他的精神几乎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噩梦、黑暗、孤独迅速侵蚀他,将他自以为坚如磐石的意志削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