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刑事犯罪科(192)
他们不顾一切,却也奋不顾身。
只来得及用后背抵住身后巨大压强造成的冲击力的傅玉一只手捧住段鸮的面颊,就倾身保护欲十足地低头吻了他。
这男性味道十足的一吻被他用另一只手从腰际抱紧的段鸮一瞬间没能消化。
但不可否认,这感觉很要命。
一时间,二人脑子里有种热血冲上顶如何也降不下去的冲动,头一次完完全全地这么凶狠地对段鸮表达占/有/欲的傅玉却很纯粹地,很强势地压住段鸮,即便刚脱险却也不想放开他。
两个人都出了好一身汗,却像是抵死也要化作一体一般激烈。
但好在,这一夜,他们终于是一起逃出来了。
所以,这大明濠地底的秘密也跟着能再一次重见天日了。
而经过了这一番于二人来说的生死时刻,此刻顾不得说再去想其他的。
再回到眼前已彻底陆续撬开这一层地面结构的,眼见这个‘圆’的秘密即将揭晓,自知接下来才是一场硬仗的段鸮却也眯了眯眼睛接着开口道,
“傅恒,你听好,现在这里交由你指挥,我跟傅玉另有安排,但海东青,南军机的人过会儿也会到。”
“底下的闸口的淤积我们已清理了一部分,却依旧有一定危险性,但是我们需要尽可能将淤积的尸骨清理干净,因大面积的尸体一般说明这里有从前没有及时清理的疫病尸体,就算没有疫病,腐烂后亦是一个风险很大的存在,而这么多年,底下积攒着过大的压力,也有可能造成其他危险。”
“你现在,先设法找民间的水龙局过来,水龙局对这方面更有经验,让他们将所有的水车在这一时限内调来抽地下水,等大明濠一带这块以地下水抽干,看看这些污水里到底还有些什么东西。”
这一安排十分详尽,周全。
已设想到方面面的段鸮亲自将现场对指挥权交给了傅恒,就也说明他是很相信青年的,而一时也明白此事的重要性,面色沉下来的傅恒只赶忙一拱手就认真答复道,
“是,八方尔济,段军机。”
“属下这就去办。”
这一句话落下,所有涉及此案的众人却是一并忙活开了,四散而开的马蹄子声再次来往于京城中,每个人接下来都得有一场硬仗要打。
这是这一场抓捕进行到此,对于那一道神通广大的暗网反向追击的整整第八天。
案子留给所有人的最后时限已是不多,可却是对于后续调查具有转折性的一天。
这一天,顺天府从早到晚都有挑着抽水的兵丁在来往,忙的抽不开身的傅恒一天都没来得及回去,还是和銮仪卫,还有随后而来的民间水龙局亲自上阵开始清理这大明濠底下的‘秘密’。
自古,水龙局只在城防中有火情才排上用场,被使到这一处却是第一次,而水龙局,一般分为扛龙夫和挑水夫两类,一架水龙必须配备水桶十担跟随。
‘水龙’是各府各县救火的主要工具。
傅玉和段鸮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见识到水龙局,还是在江宁府的时候,司马准管辖下的水龙局多由一个椭圆形大木桶,两个紫铜活塞缸以及一根横木杆组成,使用时启动横木带动活塞,用压力将水从输水带中喷出。
而顺天府虽没有官府可以调配的水龙局,却有一支民间百姓为内外城而私下训练的水龙队。
这一支水龙队,被傅恒设法找后来,又得知是朝廷突然下令水龙局当街抽出大明濠沟渠所有的地下水,自是挑着横木杆和活塞杆就来了。
眼前,众位水龙局来的汉子只从头到脚包好浸透了烈酒苍术灰的布巾,又一次一次大喝着一鼓作气向下抽水。
可以往他们只救火送水,还没有主动从地底的洞穴想方设法地抽出水来过,一时不过一刻,北起西直门内的横桥,顺着京城北高南低的地势,自北向南流经今赵登禹路,白塔寺路口,太平桥大街上就挤满了看热闹的平民百姓。
虽外头有一圈白布死死拉着不让常人看,但这一场大事却也牵动着全城上下的心。
结果,就在约一个时辰后,随着那往常用木塞压力来抽水救火的活塞杆里随几名水龙兵的胳膊往下按压而发出一阵老牛般的‘噗嗤噗嗤’声。
一件骇人听闻,令所有在场被隔在外圈的百姓都吓得不敢吱声怕事情发生了。
为了不引起更大的京城中的骚动,一开始傅恒就已经照着傅玉和段鸮的话,将周围百姓尽可能地隔离在两边道路之外,更让茶楼上能看到底下动静的常人都尽可能考虑到危险性而全部推开。
可当銮仪卫和水龙局的朝廷官兵一起将那些被抽上来的污水一点点榨干,又押送到内务府后找来沿街米铺,金铺的老杆秤一点点清理从大明濠的淤泥和废水,竟从其中找出了将近过千市斤的小孩子人头和人骨。
——千市斤的小孩子人骨。
这一个骇人听闻的数字,可不是在痴人说梦,因为这大明濠底下,分明是一个埋葬活死人的尸坑。
而像是里头的一切尸骨竟像是经过了无数年头屠宰,分尸和处理下水一般,在京城这一面‘明网’中不知多少年秘密消失的人口,竟在‘暗网’世界中被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完全处置了。
“——呕!呕!”
可就算早有预料,之前也见识过真刀真枪的大案,可乍一见那成桶成桶被抽干上来的尸骨人头,傅恒手下的这帮协助水龙局抽水的銮仪卫们还是一个个胃水翻涌,吐的很惨。
一帮子年轻却也尽忠职守的面孔,全部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骇人听闻的恶性大案。
不得已,脱了自己一身明黄色棉甲就跳下这尸体坑的傅恒只得面色有些冷地自己强忍着恶臭在污水里帮忙完成这一作业。
而越往地下河泥深处的沟渠挖,再进一步地抽开这底下的泡着尸骨的黑水。
其中更有一些常人所不能接受的可怖之景,诸如一开始傅玉和段鸮所发现的孩子人头坑已是极其可怖,更有一具死时还没烂的,经由污水浸泡,又经历了压强密封,气体膨胀,已彻彻底底地成了一具小孩子浮尸。
那一具尸体目测应该是一名男性,且年岁刚好在九岁到十一岁间。
可表面已经严重浮肿的小孩子浮尸出现的那一刻,傅恒就已意识到了这是自己要找的目标。
视线所及,在最里头的水渠顶部,那身体中缺了一只手,一条腿,但其余肢体均已经膨胀到数倍大小,表面泛着死鱼肚皮般惨白的巨人观正漂浮在最深处的泥潭和污水里。
一个本就残缺的孩子,死在了这里,不得不说看得人触目惊心。
而光是用肉眼这么近距离看,只能看见这具尸体整个如同恶鬼般胀大的头颅,体内气体变强导致口腔里和圆鼓鼓眼珠,这也让銮仪卫的一名小兵对着傅恒就制止了一下。
“傅,傅恒侍卫!你千万别下去!那,那东西肚子里的尸气随时可能会暴涨的!”
“没事,水龙局和大伙能做,我也能做,我与你们一起下去,这底下积尸严重,若不在最快时间内清理干净,怕是会有疫病出没,你们且将竹竿子递给我,这具尸体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孩子!”
面露坚毅的傅恒这一声令下,其余銮仪卫也是心底一沉,众人自知此案不破,那顺天府的安定怕是也不保。
他们也是常人,家中亦有孩子,姊妹,哪里不明白这案子背后当真藏得是何等造孽深重,多少条无辜孩子的性命。
而万分现实的一点是,尽管他们如今是找到了大明濠的出口,因为时间朝代久远,官府也已经无法再对着这些人头和骨头进行尸检了。
除非有一具可以追查到线索的关键性证人尸体出现,一时间,身上都是不要钱直往下滚落汗水的大伙如扎入水底的活鱼一般顶着这巨大尸体的恶臭继续作业。
于是约四个时辰后,伴着所有面孔上绑着的消毒布巾都已被汗水浸透的兵丁一起堵在濠口,那最大的一具明显死亡时间在七日左右的孩子浮尸,借由銮仪卫所有人的力一起打捞上来。
“好!大家辛苦了!”
随着底下的傅恒的声音响起,四面八方陆续被隔在一旁的百姓的鼓掌声响起,流露出一丝喜悦的众人面上来不及收拾,却也赶忙先一步清理沟渠,又用明火和各种清洁的净水彻彻底底地将地下收拾起了残局。
这下,这一起贯穿了五年的大案背后隐藏的真相终于是要拨云见雾了!
第五十回
1740年
顺天府
第九日, 当京城中的天色彻底天黑下来,又一次全城性的抓捕也随着銮仪卫的兵马撤退而正式收网了。
大明濠底下的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发现。
让先前已被迫停下八日的进度再度收获了重大进展,而一次性从中收获了大量的尸骨证物, 也彻底带来了一场清查。
关于这一起案子,自大明濠那一场拼死逃生后, 就也没来得及能休息一下的傅玉和段鸮这边另有两个重要发现。
彼时, 他们已回到了内务府,因水龙抽上来的污水尸骨需要由专人经过处理才能收拾出具有验尸价值的证物。
所以彻夜, 不得空隙,二人都是十分忙碌。
他跟傅玉,都是命途多舛, 久经坎坷。
走到这一步,不说其他的, 只有一股万夫莫关的气魄来,即便是眼前有万敌, 这万敌在他们眼前亦是不可惧怕的。
所以到天色完全沉下来时, 已换回了各自制服的两个人才正式去见了大明濠地底的那一具最重要的尸体——‘透明人’。
说来很巧,自第一案到现在,他们到这一步正是像闯过千关万险。
如今,他的身上已是一身锦鸡批冠的官服, 不再是破旧寻常的布衣。
他亦和傅玉回到了这一方朝堂, 不再畏惧于眼前,更有劈开天地之势一往无前地继续追寻着自己的青云直上。
而当又一次需要直面尸体,拉下白布, 看清楚底下的尸体,段鸮用自己的双眼看着那面目全非的尸体面孔,却也仿佛回到了那最初离开顺天府,一心要寻找当年案子真相时的决心。
【“段玉衡,你还记得当初那句我对你说过的话么。”】
【“这世间人命皆不在你眼中,你比常人聪明,也比常人冷血,对于生这回事,时间过得越久,你只会越发觉得漠然。”】
【“最开始,你会觉得旁人杀人并不是一件特别残忍的事,人如牛羊,你毫无波动,慢慢的,你自己也会喜欢上那种杀掉一个人的感觉。”】
这一番话,当时曾令他一度感到自己深陷于困局。
自少年时,一步步走到如今,始终坚持着自己的生存价值段鸮的心里确有过动摇,他也自我怀疑过自己真的是不是一个冷血的潜在犯罪者,正因如此,他才会想去寻找真相,进而反驳那个在顺天大火中对他进行命运预判的那个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