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敢教为师做人(63)
瑟娅也很清楚,沙依格德在他父王对护送卧狮晴眼的人选下旨之前,故意提及了路线选择一事,引发犹然和勾昌使者大打出手,再顺势揭露那个老头的身份,实则是在给她重新权衡得失的机会。
由此可见,这位失了权势的王储深知自己争抢不过,因此特意抛出了一个诱饵。归根结底,他想要的还是出使稷夏。
看穿了这个阳谋,瑟娅反倒是放心了。
哪怕知道这是个诱饵,她也还是会选择让拜厄斯参与丝路勘察。因为对于年纪尚小的拜厄斯而言,这无疑是更为安全也更能给他带来声望的任务。
至于沙依格德,他那么想去稷夏,那就让他去好了。反正算算时间,他也未必能顺利完成出使,再活着回来。
而且要穿过整个莫贺延碛,这一路上,也有的是机会……
想到这里,瑟娅当先开口:“陛下,就让拜厄斯来为您分忧吧。简大人代表着稷夏国君的意志,我们也不好太过强势地干预,拜厄斯年纪小,又无贵重身份,由他陪同勘察,不显山露水,又能给简大人增添乐趣,再合适不过了。”
沙依格德适时接话:“我与简大人颇有缘分,原本是想自荐陪同的,不过王妃说得也对,以王储身份一路随行,倒显得我们曛漠有点仗势欺人的意思。不过两件大事压在一起,总不能都让拜厄斯劳苦,父王,儿臣自请出使稷夏,护送卧狮晴眼。”
维拉克希斟酌一番,觉得此番安排甚好,便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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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宾客席的场面越发混乱,就算不涉及丝路改道,但谁不想与稷夏交好,说不准还能在其他地方多分点好处呢。于是简生观被各国使者轮番献殷勤,他不肯饮酒,就被灌了许多清甜果浆,一把老骨头被人拉来扯去,就快招架不住了。
简生观频繁望向上首座位,只等着那边发话,终于,维拉克希做出了决定。
曛漠王朗声道:“酒宴欢畅,大家也不要兴致高昂失了分寸,教人家简大人为难了。”
台下勉强安静下来,听他说项。
维拉克希继续说:“丝路改道一事,也与我曛漠休戚相关,纷争是在我们的宫宴上闹出来,我们也该负上责任,便由我的幺子拜厄斯陪同简大人勘察路线,也算是给大家做个见证。一应花销俱由我们曛漠承担,一应事务皆听简大人安排。诸位看可好?”
曛漠王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大家纷纷应好。
维拉克希又道:“另外,卧狮晴眼这件宝物还是要照常进献给稷夏皇帝,这件事就交给我的长子沙依格德,由他亲自出使稷夏,以表诚意。”
底下有人小声议论,说王储殿下不是疯了吗?还敢让他护送宝物?
不少大臣们在心中比较这两件事孰轻孰重,希望能从中判断出自家陛下对于储位的真实倾向。乍看上去,自然是丝路的事情更为重要,但勘察路线只是与使者交好,出使稷夏可是能直面皇帝的,那又何尝不是一项殊荣,或许能给曛漠带来更大的利益?
无论众人心中作何想法,沙依格德与拜厄斯一同领旨,就这么敲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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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宴散去,风里都似乎带着醇香气息。
沙依格德夙愿得偿,十分高兴,忍不住多饮了几杯果酒,此时脸颊微红,一改平日里的高傲自持,话也变得多了。
他搭着简生观的肩膀问:“喂,你怎么把胡子剃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简生观皱眉:“你体内毒素未清,不宜饮酒。”
沙依格德摆了摆手:“无所谓,少活几天没事的,反正也没几天好活了。”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疯话。”
“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把胡子剃了?没想到你这老头长得还挺俊俏。”
“去换衣服的时候撞到了端酒的宫人,酒洒在旧衣服和胡须上了。”简生观道,“旧衣服反正要换了,也没什么关系,但是胡须上的很难清理,就干脆剃掉了。”
“哦。”沙依格德双目发愣,觉得他的白发晃眼睛,“老头,过几日我们就要分道扬镳了,也不知你跟我那个弟弟能不能处得来。”
“拜厄斯应该比你好相处吧。”简生观直言,“毕竟我没有骑过他,他也没有让我做奴隶,看在我是稷夏使者的份上,这孩子还挺敬重我的。”
“是吗?”沙依格德撇撇嘴,“那不行,我不允许。”
“……”你允不允许有什么用吗?
说话间,两人行至王宫门口,参加宴会的宾客们都在这里告别,各自回家。
突然,所有人看见沙依格德朝着简生观单膝跪下,抱着他的腿说话。
旁人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只觉得五雷轰顶:做什么呢!又犯疯病了?这不是曛漠求亲的礼节吗!难道王储殿下真如传闻中那样,对这个稷夏老头……
沙依格德说的是:“我要拜你为师!够敬重你了吧!”
简生观看看周围,镇定自若:“行啊,希望你酒醒了不要赖账,到时候再按照我们稷夏的礼节,给我敬一杯茶吧。”
第45章 礼节
阳光穿过富丽的窗棂,被切割成细碎的光斑,透过床榻上未曾合拢的柔纱,照耀在沙依格德俊美无俦的脸上,将细密卷翘的深棕色睫毛镀成浅金色,也将他的神智从美梦中唤醒。
沙依格德缓缓睁眼,躺在床上怔忡了一会儿,回味着昨夜宴会上的称心如意。
真不错,诸事都在按计划进行。
父王知晓他的不甘,也采纳了他的建议;瑟娅虽心生警惕,但也不得不踏入自己精心布下的局中;拜厄斯陪同简生观勘察丝路,算是对他本身能力的试炼;简生观看上去是个邋遢无礼的老头,没想到料事如神,关键时刻扭转乾坤,不愧是他的……
等等,昨夜散席之后发生了什么?
沙依格德微微皱眉——
我带着简老头出了宫门,然后说了什么来着?
好像说了拜厄斯陪同他的事情,可我怎么好像……朝他跪下了?
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沙依格德猛然坐起,大声唤道:“奇那!奇那!”
奇那着急忙慌地推门进来,以为出了什么大状况,扑通一声跪在床榻前:“殿、殿下有什么吩咐?”
沙依格德揉着额角问:“昨夜在王宫门口,我拉着简老头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在场吧?好好回想一下,分毫不差地给我复述一遍!”
奇那心惊胆战地说:“殿下您……全都不记得了吗?”
沙依格德暴躁道:“我要是记得还用问你?我就喝多了就犯浑,你不知道吗!”
奇那心想,我知道啊,可我也没胆子阻止你啊!
在主人的逼问下,他委委屈屈地描述:“昨夜宴席散了之后,殿下心情格外好,跟简老……简大人相携走出宫门,然后殿下说……”
“别支支吾吾的,我说什么了!”
“殿下说,您不允许简大人跟拜厄斯小王子的交情比跟您的交情好,就当场下跪,抱着简大人的腿,说要拜他为师……”
“拜他为师?”沙依格德心说,我果然是给他跪下了,啧,一醉酒就惹事,自己这破毛病怎么改不了!不过也还好,拜师嘛,不算太丢人,能拜稷夏使者为师,甚至算是给自己涨了点面子?别人问起就说,自己身体不好,向他学点医术,很合理吧。
“嗯,您说要拜他为师,还说如果他不答应您,就不起来了。简大人没有拒绝您,把您扶了起来。”奇那尽责地为他还原细节,“不过您说的话可能只有我和简大人听清了,其他官员和宾客都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您要向简大人求亲……”奇那说,“西奥多大人声称,殿下您是想奉献自己,与稷夏使者缔结为契兄弟,以巩固两国邦交,维持丝路繁荣……”
沙依格德怔住:“什么求亲?什么契兄弟?”他难以置信地说,“他一个老头……就算长得还不错,这么大岁数了,我跟他结什么契兄弟!不对,他们为什么会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