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敢教为师做人(105)
“哦,确实,那白骨棘刺先祖携伴一生的兵器,因与我修习的外功路数相合,就传到了我的手上。”沙依格德大方地说,“进问天阁之前你们不是逼我卸下了吗,想看就看吧,过后记得还我就行。”
水荇君从外头取来,同玲珑宝匣一样传送到了幕布后。
这次阁主查看的时间颇长,直到沙依格德二世又喝完一盏茶,才将白骨棘刺送出归还,并对他说:“王储殿下以诚相待,我便也不瞒你。当年江故托付与你们的几样东西,只有这白骨棘刺是真正重要的。”
“怎么?”沙依格德二世摆出了听故事的姿态。
“江故本就不大信任乞颜苏合这个计划外的徒弟,所以给他的都是重重锁死的部件,一旦出现泄密,就会带来毁天灭地的惩罚。我们多罗阁真正在意的只有因果,而那一轮人在回路的因果,就在这白骨棘刺上——江故把当时的记忆芯片铸在了里面。”
“记忆什么片?那是什么?”
“总之,我已吸收了这枚芯片里的所有记载,也了解到整个事情的全貌,除了一些细节以外,大致与你所述差不多。放心,这么做不会影响你使用棘刺。”
“果然还是听不懂你们多罗阁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无妨,这段因果已了,当世之人都不必再纠结了。”阁主承诺,“多罗阁欠殿下一个人情,此后若有任何不解之事相询,我都会相助。”
“那我现在就有一个疑问。”
“请说。”
“我的先祖已薨逝多年,曛漠人皆知,他一生都在为师父守孝。若他的那位师父当真是不老不死的仙神,两百年过去了,还会记得他吗?”
“此前犹如混沌,自今日便已想起。”幕布后传出解答,“多罗阁主的所有徒弟,都活在另一个地方,与之同寿,不死不休。”
***
及至沙依格德二世到来,在这两百多年里,多罗阁主无从得知真相。
当时能源被切断,根服务器停止运行,所有数据无法上传,为防止这段因果就此丢失,江故把记忆芯片铸进了白骨棘刺,交由沙依格德保管。
这就成了一段游离在外的因果。
多罗阁只能根据各种传言与残留证据,做出可能性最大的推测,得出的结论是江故遭遇两个逆徒背叛和伏击,被残忍肢解。
甚至在乞颜苏合那一方,还衍生出了新的因果,间接酝酿成了这次彻底摧毁真身的八厄。
如今,一切终于衔接上了。
两百多年前,沙依格德随便找了两颗琉璃珠子替换了晴眼,将贡品进献给稷夏皇帝,并借由简生观亲传弟子的身份谈判,敲定了莫贺延碛最新的丝路路线。
由于新的丝路兼顾了犹然与勾昌的利益,他赢得了西域诸国的争相爱戴。
沙依格德载誉归来,尼赫迈亚又臭名昭著地倒了台,被抓住把柄的瑟娅不得不压下自己的野心,再不敢与名正言顺的王储争锋。更何况拜厄斯也拥护同父异母的兄长,母子离心,瑟娅实在是孤掌难鸣。
曛漠王百年之后,便由沙依格德继位。
但他以为师父守孝为名,终生未曾娶妻生子,故而坊间传言,这位曛漠王只喜欢老头,可又碍于王族颜面,不能真的娶个老头当王后。
在位二十年后,沙依格德主动传位于拜厄斯,自己入了圣教修行。
同年,稷夏皇帝在出巡围猎途中驾崩,有人说是病逝,有人说是遇刺,真相亦不可知。
新皇登基,励精图治,七年之后,多罗阁得以重建。
又过了一百五十七年,神医简生观前往凛尘堡,救下了刚出生的曹肆诫和他母亲。
待到江故出现在曹肆诫面前,又是一段师与徒的因果。
不死不休。
-第二卷 -沙海曜日灼遗珠-完-
第75章 复苏
月黑风高,北面的寒风穿过峡谷,发出呜呜呼啸,裹缠着纷纷扬扬的雪片,从尸横遍野的战场中带来一股铁锈味,是血的味道,也是兵刃的味道。
封寒城外三里处,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躲在雪堆后,时不时张望一下西城门的方向。
他们周围分布着密密麻麻的坟包,被厚厚的雪盖着,绵延起伏。这些坟头大多没有立碑留名,只有极少数的插了腐朽木牌,上面的字也看不清晰了,更有连坟冢都没垒的枯骨遗落在外,早被野兽啃食得七零八碎。风声在这里化作呜咽,更加增添了阴森可怖之感。
不知是冻得还是吓得,常小实牙齿直打颤:“咯咯咯哥,好、好冷,咱们还要……咯咯咯,等多久啊?这地方实在是太、太瘆人了……”
常大敦虽然比他壮两圈,但也没好到哪里去,眉毛上都结了冰霜,压低声音呵斥:“别啰嗦了!杜家父子后天就能被放进城里了,他们家也是打铁的,从前生意就比我们好,可不能再让他们抢先一步巴结上凛尘堡了!咯咯咯,咱们必须比他们先进城!”
常小实搓着胳膊,只觉得四周俱是鬼哭狼嚎,想到待会儿他们要做的事,越发怯懦:“哥,咱们这法子……咯咯咯,真的能成吗?”
常大敦给自己壮胆道:“怕什么!要是成了,咱们进城去凛尘堡应征工匠,以后自然有好日子过。就算没成,这黑灯瞎火的,谁知道是咱们干的,大不了溜回流民营继续待着呗,能有什么损失!”
常小实想了想,觉得大哥说得对,便对着冻僵的手呵了呵气,以防待会儿动作迟缓坏了事。
接下来,他们就只等着运送尸体出城的差人到来。
***
稷夏与克林国的交战持续了三年,两边各有胜败,打打停停。如今刚刚结束了一场大战,稷夏夺回了先前丢掉的三座城池中的两座,又顺利占下了克林国的边陲重镇,于是两方开始了新一轮的和谈。
封寒城又迎来了短暂的平静。
此处正如其名,似乎将整个冬天的冷峻都封闭进来,但冷归冷,却是稷夏边关最热闹安稳的城池。因为有凛尘堡的庇护,别说失守了,这三年来封寒城从未吃过大亏。不仅如此,说句大逆不道的实话,这里甚至还发了不少国难财,毕竟有近四成的军需都出自凛尘堡,曹家养活的工匠自不必说,寻常百姓们也多少沾了些油水。
然而封寒城终究是特例,边境有太多饱受战火摧残的村庄镇邑,那里的百姓流离失所,只能举家逃难。听说了封寒城的好处,自然满心期望地往这里迁徙,只盼着能获准进入城中,不用再过那提心吊胆的日子。
所以封寒城附近的官道小道上常有流民蜂拥而至。
但封寒城所能容纳的流民也有限度,凛尘堡治下,规定了每日放入城中的流民数量,同时在城外设置临时安置点,确保城内城外不发生动乱;限定了可入城的要求,例如逃兵不收,来历不明者不收,以防敌国细作渗透;还有驻留期间的统计上报制度,倘若在其他州县有亲戚可以投奔,或者故土已被收复重获安宁,便会遣送到他处安身立命,将城内空缺的名额让给更需要的流民。
有如此完善的流民安置之举,封寒城更是声名远扬,就连户部都大为赞赏,命州府将其详细汇总记录,引为范例以供效仿学习。
不过身逢乱世,总有人不讲规矩,不愿老老实实在城外等着被安置。在他们看来,早一天混进封寒城就能早一天享福,说不准还能想办法傍上凛尘堡,从此吃穿不愁,晚一步就可能失了先机,肥差都被别人抢去了。
抱着这般想法,便有人铤而走险,妄图钻一钻守卫的空子,比如躲在乱葬岗的常氏兄弟。
他们是邻州县城里逃难来的,本身会点打铁手艺,早就琢磨着应征凛尘堡的工匠,好蹭点战乱中的油水。可同县的杜家也是铁匠,论本事还比他们高明些,这回在城外流民营领到的号牌还在他们前头,眼见着就要比他们先一步去抢饭碗,他们怎能不着急。
于是这些天常氏兄弟就在城外转悠着想法子,原本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让他们找到个可乘之机——每夜子时,城西门会出来两个差人,用板车把城内伤重病死的流□□送到乱葬岗埋了,倘若在这儿守着,等那两个差人埋尸的时候把他们敲晕,自己换上他们的衣裳,黑灯瞎火的守卫也辨认不出,不就能混进城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