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是病秧子了(69)
云稚正低头翻看路引,被这灼灼的目光盯了好一会,终于有些承受不了,忍不住抬头:“看了有一会了,说说吧,才几天不见,我难道变了模样?”
“我本来想说点你是不是瘦了的话……”李缄合上手里的书,笑着看云稚,“看起来也没有。”
云稚也跟着笑了起来:“有陈禁那个不管多忙,到了时辰必须先吃饭的家伙在,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瘦。”
李缄还没开口,马车外传来一声轻咳,跟着陈禁的声音响起:“二位,这马车并不隔音,说别人坏话的时候是不是要小声一点?”
他们这一路没带几个随侍,陈禁便揽下了车夫的活计。虽然不管是云稚先前,还是见面时的李缄都有邀请过陈禁同乘马车,却都遭到了拒绝。
自那日清晨,撞破了这二人的关系后,陈禁便拒绝一切处理正事之外的时候和这俩人单独待在一个空间里。
但也总还是能以各种方式表明自己的存在。
李缄一瞬的沉默,抬眼朝云稚看去。
云稚笑了一声:“不用管,那家伙的耳力,就算把他赶到后面骑马,他也能听见。”
他说完,放下手里的路引,格外自然地将头靠在李缄肩上,声音还是低了几分:“这一路长着呢,你又看不进去书,聊点什么打发一下时间?”
“想聊什么?”李缄侧过头,嘴唇擦过云稚的额头,又自然而然转回来,“再给你讲点民间的传闻?”
云稚抬手摸了摸前额,那仿佛是一个极轻的亲吻,又好像只是想说话而不小心的触碰,格外的小心,却又十分自然。
“不急……”前几日忙得焦头烂额的人在见到李缄之后,莫名地就松弛下来,整个人懒洋洋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笑,“不如先聊聊,聘礼?”
就知道依着云稚的习性,不会轻易地放过这件事。
李缄抬手摸了摸鼻子:“管事是在调侃我,你介意?”
“我倒不是介意,就是有点意外,没想到王府都已经开始准备这些了……”云稚扭过头看着李缄,而后又靠回他身上,“还有点高兴。”
李缄微微调整了坐姿,让怀里的人靠得更舒服些。
云稚没继续说下去,他却已经明了。
其实他们两个都清楚,聘礼也好,嫁妆也罢,都是萧铎和萧络的调侃,两个男子行不了三书六礼,也不能真的成亲。
当然,他们两个也并不多在意。
云稚是个从不信天命的,世俗的看法,旁人的意见,他都不在意,能让他高兴的是李缄在想以后,虽然他并没有言明。
李缄伸手环住云稚的肩,手指自然而然地交握在一起:“路途远着呢,困了就睡一会。”
“嗯……”云稚微合眼帘,却并没有入睡的意思,“还有件事。”
李缄应声:“什么?”
“昨日下午,萧管事让人往我那儿送了点东西,说是……”云稚抬眼看着李缄,“你这段时日的俸银?”
“是……”李缄点头,“我这几月的吃穿用度皆在府里,没什么花银子的地方,俸银便一直没领,昨天管事得了空,让人算了算,便一起给你送了去。”
“你让的?”云稚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你以后的俸银,也都由我代领了?”
“虽然不多……”李缄道,“管事会直接让人给你送去。”
王府典簿的俸银在侯府小公子眼里,确实不算太多,却是李缄毫无保留的把自己全部拥有都送到心上人面前的心意。
直接、笨拙,却又真诚无比。
云稚重新合上眼帘,声音里带着笑意:“那好,我都收着,以后一起算到你的聘礼里。”
第五十六章
一路向北而去,天气愈发凉爽起来。
辽北地广人稀,官道两旁皆是一望无际的树林和稻田,一眼望过去皆是绿油油的一片,让人不禁心旷神怡。
李缄半靠在马车车壁上,顺着半开的车帘看着外面逐渐熟悉的景象,傍晚的微风吹在脸上,思绪逐渐飘散开来。
云稚半躺在他腿上微闭着眼,看起来似在小憩,却没忽略李缄任何细微的情绪波动,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在想什么?”
“还以为你睡着了……”李缄微低头,从这个视角看过去,微阖眼帘的云稚眼睫纤长。
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颤动,让他忍不住就伸手过去,轻轻碰了碰,“也没什么,就是离平州越近,难免会生起一点不必要的感慨。”
他说着话,顺着敞开的车帘向外看去:“其实算起来离开也没多久,可能是因为当时走的时候是抱着再也不会回来的心思,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回来,更没想到……
当日一路往南而去,我满怀希望却又难免有些忐忑,不知前路如何,也不知道我这么倒霉的人还会遇到什么样的祸事。”
他收回视线,温柔地看着怀里的人:“却怎么都没想到,原来我也会得到老天的眷顾。”
“你知道的,我这人既不信鬼神,也不信天命,若是真的苍天有眼,就不该让你经历那些苦楚……”云稚睁开眼,眼底带笑,声音温柔而又坚定,“所以根本没有什么老天的眷顾,宣之,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值得。”
“好,从今以后我也不信命……”李缄拉过云稚的手,轻轻摩挲着手背,“只信你……”
“倒是看出来你信我了……”云稚翻身坐了起来,人却还靠在李缄身上,“一路过来不管是吃住还是行程,问都不问一句,连绕了路都不知道。”
李缄轻轻笑了一声:“知道。我从小在这边长大,这附近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一清二楚。况且也没离开很长时间,不至于这么快就忘了。”
车帘在微风中轻轻拂动,马车外,一座小小的村落逐渐出现在视野里。
正是那个李缄长大的地方。
“你专程绕路过来,总有原因……”李缄缓缓道,“我又为何非要问呢。”
“是有点原因……”云稚点头,“虽然这次行程的知情者并不多,我们又专门换了身份,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让平州有所察觉,我还是让陈禁绕了几次路。原本我们是该从西南方向进入平州城,绕到这里,就是改到东北方向。”
他说完,将车帘完全吹开,看着已经开始下落的夕阳:“还有个原因,我当初说了,有机会一定要再来这里一次。”
李缄想了想,忍不住笑问:“你不是真打算刨了李贵的坟吧?”
“为什么不?”云稚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倒不是只为了这件事专门绕过来,我就是想和你一起,在这个你从小生活的地方好好地待上几日,这样以后你关于这里的回忆就不会只有那些孤独和痛苦,更会有我。”
李缄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想过云稚要到这里来会是因为自己,却没想过会是因为这个原因。
其实那些孤独和痛苦的过往,对李缄来说,也算不上什么难以承受的事。
因而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却没想到会被云稚放在心上,并且想要替他消解。
“只有你……”李缄说道,“痛苦的事是不能和你放在一起的,所以,只有你。”
说着话,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陈禁的声音从车外传来:“二位可以稍等一会再继续腻歪,我们到了!”
马车停下的位置是之前云稚他们借宿的那间在村口的空屋,虽然陈旧,安顿一晚不成问题。
于是陈禁带着其他几个人卸车休整,云稚和李缄一起往村子里而去,和村长打个招呼。
日落西山,在田间忙碌了一整日的村民们陆陆续续回了家,小小的村子里炊烟袅袅,一路走过去,甚至能闻见饭菜的香味。
路边还有几个还没着急回家的小孩,正围在一起不知道在玩什么,蓦地瞧见几个陌生的面孔出现在村子里,都吓了一跳,直到其中一个年岁稍大的小孩瞧见了站在最后的李缄,视线上上下下地从他身上扫过,不太确定地开口:“小缄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