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是病秧子了(110)
萧铎接了茶,一边喝着,一边由着云稚继续往下说。
“都城确实是很好,尤其王爷现在权倾朝野,今上又年幼,若是我和宣之留在都城,内有王爷一路照看,外还有我爹在幽州做依靠……不过,没意思的很。我这人自幼散漫惯了,最不喜拘束,拜相封侯在我眼里,都不如在幽州的草原上策马狂奔来得痛快,”云稚歪靠在身后的石柱上,目光凝在萧铎脸上,又不自觉飘散,“听说王爷幼时最想浪迹江湖做个侠士,却因为家逢巨变,为了自保,为了复仇,也为了守住身边的人,一路到今天。其实您心底也未必稀罕这滔天的权势,却是您亲手把太后母子送到那高位上,总要替他们守住,自然也是没办法再退了,所以您总希望宣之能不一样。”
萧铎轻轻笑了一声,语气里却带了些许感慨:“宣之那家伙连本王的旧事都告诉你!”
“宣之除了跟我说了王爷的旧事,还提了他自己的想法,”云稚缓缓道,“他和我商量了,等回辽北处理完平州的事务后,想去趟居拔国的旧都,一是他爹娘的故土,乌家的先祖也葬在那里,他总该去看看,二是,他想在那儿买座宅子。”
“在那么偏远的地方买宅子?”萧铎有些意外,随即轻轻挑眉,“他是……”
“是,”云稚点头,“王爷现下是退不得,但日子还长着呢……今上虽还年幼,但在您精心教养下,有个十余年也该是能亲政了,倒是就算圣上不提,这满朝上下该也忍不了了。为了甥舅关系不被挑拨,您也会想放开手把朝政还给圣上的。既然都放开手了,又何必还拘在都城里,带着萧叔父天南地北地转转,等折腾倦了就以到辽北去,宣之早点把宅子备下也是应该的。”
“你们倒是替我们都安排好了,”萧铎把玩着手里的棋子,似笑非笑,“就知道我到时候会舍得这滔天的权势?”
“王爷或许不舍得这权势,但更舍不得萧叔父吧?”云稚面上笑吟吟的,“反正宣之只这一个叔父,将来是一定要接到辽北去养老的,王爷要是不想去,我们自然也不敢勉强。”
萧铎瞪着云稚看了一会,突然把手里的棋子扔到棋盘上:“我看这棋是没法下了!”
“本来也没法下了,”云稚笑容更甚,“这好半会了,王爷都没想到应对之法,是该投子认输的。”
“你……”萧铎本想再斥责几句,一张嘴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半天才道,“先前我一直觉得宣之像我,现在看起来,你倒是更像我。”
“若论脾气秉性,我和王爷确实有几分相似,”云稚收了笑意,认真道,“所以我也想过,若是当日是我落到王爷的境地,大概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人生在世自是希望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却又总有种种不得已,让萧铎纵使位高权重,却也不能真的完全随心所欲。
“行了,说这些怪没意思的,”萧铎伸了伸胳膊,视线越过云稚往亭子里转了一圈,“反正闲着无事做,活动活动手脚去?”
云稚愣了下,没立即答应,却先笑了起来。
萧铎瞧见他毫不掩饰的笑意微微挑眉:“怎么?是觉得你年轻气盛,又才从疆场上归来,我不是对手?”
“就是听见王爷的话不知怎么就想起先前听新嫁的媳妇问自家丈夫,若是自己和婆母掉进水里,他先救谁,”云稚摇头,眼里的笑意却还未散,“所以就有点想问问宣之,要是我和王爷打起来,他帮谁?”
第八十九章 番外二
比试自然要有宽敞的场地, 幸而王府里别的没有,比武场确实少不了。
萧铎吩咐了人去收拾场地,自己和云稚各自回房去换了身轻便的衣袍,等到比武场的时候, 周边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因着萧铎的生辰, 平日里忙碌的属官亲随们都早早空出了时间, 连带已经许久不回王府的高梁都一早赶了回来。难得有空闲,不是窝在房里补眠, 就是凑在一起闲聊打发时间, 忽听得萧铎要跟云稚比试的消息,脸都顾不上洗就跑出来围观。
萧铎虽然身居高位多年, 对于习武之事也从不曾懈怠,所以对于王府这些人来说看他和人比试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儿, 能吸引他们专门过来的其实是云稚。
云家世代习武,多年驻守幽州,在朝中颇负盛名,过往这盛名大多是来自于镇远侯云邺本人的,但今时不同往日,经幽州一战云稚名声大噪, 朝中关于他的传言也日趋增多, 不及弱冠的年岁就能统领幽州大军在极短时间内解决战事,难免会引起王府里这些行伍出身的人的兴趣。
更别提, 他现下还有另一个身份——李缄的家眷。
李缄进王府虽不过一年多时间,但其性格坦荡行事干脆果断, 与府内这些属官们关系十分融洽, 加之又年少体弱,更成了阖府上下重点保护的对象, 总会忍不住想要关照几分。
现下蓦地多了个云稚,成日里腻歪在一起不算,还要把人带到偏远的辽北,就算是战功赫赫声名远扬的镇远侯府的公子也还是应该勘验一下的。
现下正是个大好的机会。
云稚换了身青色的小袖袍衫,腰背挺拔地站到比武场上,视线从人群里扫过便明白了这些人的心思,不由翘了翘唇,看向对面的萧铎:“原本只打算活动一下,现下看来,必须要认真一点了。”
萧铎轻轻笑了一声:“我也觉得你该认真点,赢不了没关系,可千万别受伤,连累本王被宣之埋怨。”
“这么说起来,王爷还是自己小心一点,”云稚说着话,轻轻晃了晃头,“省的事后我要被人说不恭敬!”
萧铎挑了挑眉,却也懒得再反驳,身形微动,直接攻了上去。
等李缄听到消息从灶房赶过来的时候,瞧见的只有一红一青两道缠斗在一起,看起来十分焦灼的身影,有一瞬的沉默。
他虽然不通武艺,却也见过这二人习武,明显看得出来不管是云稚还是萧铎今日都分外认真,所以一时之间竟也难分胜负。
高梁一边吃着瓜子,看得兴致盎然,余光瞥见李缄走近十分热情地将他拉到最前面,指了指比武场上的二人,故意问道:“宣之,你想谁赢?”
李缄瞥了他一眼,没接话,反而从他手里抓了把瓜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高梁瞥见他的样子轻轻笑了一声,将注意力转回到比武场上。
云稚的身手多是从疆场上磨炼出来的,习惯了□□长剑,蓦地近身对战难免有些不适,尤其对手是年岁更长,经验更丰富,出手也更无顾及的萧铎,连着数百招后逐渐趋于劣势,被抓着手臂摔在了地上。
萧铎长长舒了一口气,擦了擦额边的汗,居高临下地看着顺势坐在地上不住喘息的云稚:“我赢了。”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云稚拱了拱手,“幼怀五体投地。”
“你倒是识时务,”萧铎笑了起来,回过身看了眼围在比武场四周的人,微挑眉,“看来今日都闲得很啊!”
高梁笑嘻嘻地回道:“难得王爷生辰,再忙不也得空出时间来。”
说着话他将目光转向还坐在地上的云稚:“云小公子果然身手了得,全府上下能在对招时让王爷如此辛苦的可没几个。”
一旁的的其他人纷纷点头附和,对云稚的身手表示认同。
云稚挨个拱了拱手算是道谢,目光在人群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李缄脸上,立刻弯了眼睛,笑得格外温柔。
萧铎将他的神情收入眼底,转头往注意力全在云稚身上的李缄看了一眼,嘟囔了句“果然儿大不中留”,而后拍了高梁一把:“走了!”
围观的人陆陆续续地散开,只剩下李缄还站在原地,看着坐在地上的云稚,温柔道:“累了?”
“还好,”云稚已经喘匀了气,面色微微发红,一双眼睛却是分外明亮,“本来想赢的,奈何本事还不够。”
“没关系,”李缄弯唇,“王爷酒量不算好,等开宴了你可以多敬他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