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亲(48)
他生就的欺软怕硬,这般权势人物是万万得罪不起的,只好撑起架势来,恶狠狠地瞪了莺儿一眼,口中犹自道,“罢了,今儿爷心情好,不希得你这婊*子一般计较。”
“下次别再撞到爷跟前来,叫爷见了晦气。”
口中嚷着,脚下步子却不含糊,,直朝门口迈去。这会子倒是走得极稳,腰杆儿也能挺起来,腿也不打晃。
妈妈看穿了他皮子底下的色厉内荏,也懒得拆穿,朝刚刚拎了酒来的龟公招招手,懒懒道,“快把酒给这位爷递过去,好生将人送出门去,可留神着脚下,别叫人栽了个大跟头就晚了。”
话撂在那儿,再回头时,瞧见莺儿还在一旁拿手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着,满脸都是泪。
她叹了口气,凑过去捏住了莺儿的腕子,“行了,别遮着了,叫我瞧瞧伤的怎样?”
莺儿将手慢慢地放下,微微偏过头去,唇被咬的发白。
那处已然肿起了几道指痕,皮肉红里隐隐泛出紫来,瞧得人心惊肉跳。
妈妈嘶了一口气,没忍住开口骂道,“遭了瘟的,下手没个轻重。”
“几辈子没吃过肉,在馆里将人折腾了半日都不罢休。”
“烂泼鬼,天杀才,还白白费我一壶好酒。最好他走夜路,叫鬼一口叼了去,将头咬下来才痛快。”
李旭拎着酒壶,口中哼着小曲,晃晃悠悠地一路到了城西的窄巷口。
一样的时辰,城西却连盏灯都难寻。
住在此处的人家多是在外头忙了一天,本就疲累不堪,油价贵,又不舍得点灯费油便都早早地便睡下了。一路行来的的门户里都悄悄地没什么动静。偶尔不知从那一户传来一两声犬吠,倒衬得夜更静了。
李旭方才一路边走边喝,手中的酒壶空了大半,这时被夜风一吹,酒意涌上来,醉得两眼发花,足下也好似飘飘然起来。
他揣着先前那人给的银票,在醉春风里消磨了半宿,溺在一片温柔乡里,险些都要忘了姓甚名谁。
那馆子中人看他的眼神,忌惮的,畏惧的,讨好的,无一不令他快活。那些脸上堆出来的形形色色的笑,好似把他捧到了云端上。
他活了小半辈子,从未见识过此种极乐,一时连每一条骨头缝都叫嚣着要嚷出声来。
家里头那扇破烂木门就在前面巷尾右转,他弓着腰,足下踉踉跄跄,步伐凌乱着拐过弯去。
刚刚绕过青砖墙,只听一阵风声,雪亮的刀光迎头劈下。
第58章 杀人灭口
刀刃贴着李旭耳边擦过,“铮”地一声斩进了一旁的墙缝之中。
握刀的人偏过手,动作利落地回转,刀身借势划过一道弧线,刀尖抵住墙,刀身便架上了李旭的脖颈。
力度掌握的刚好,刀刃半分都不错地贴在皮肤上,甭说流血,连油皮都没碰破半点儿,只切断了一小缕发。
巷子里起了阵风,断发悠悠荡荡地从肩头飘落,融进了夜色里。
李旭彻底地清醒过来了。
方才刀光闪过时,他一瞬间全身僵直着,心中躲闪的念头转过千万个,眼瞳几乎要缩成两个白点,足下却直如生根一般地扎在地上,半分都挪动不得。
雪亮的刀锋在颈侧抵着,阴森森地散着寒气。李旭两条腿在下面止不住地哆嗦,又强撑着,半分都不敢动,生怕一个不当心,身子略歪一歪,便将自己送到了刀刃上。
“你……”他咽了口唾沫,费力地张口,只觉得嗓子眼儿发紧,好容易才结结巴巴地撑出句话来,“好,好汉饶命。”
“我身,身上有银子,就在钱袋里头,你都……拿走。”
他一边说着,一边止不住地在心里头叫苦。这些日子从那边拿了钱,算是发了笔意外的横财,好容易阔气一回,委实有些收不住了。
只怕是被周围哪个势利眼的看见,捅了出去,才被人惦记上,惹来今日的一场祸事。
刚入手的银子还未捂热便要被人夺去,简直是在李旭身上生剜了块肉下去。
他心痛之余,又止不住地暗自庆幸,幸好自己事先防着,另有一部分银子还在家中好好藏着,身上剩的几十两交出去,便权当做是破财免灾了。
持刀之人隐在暗处,身型瞧不分明,李旭大气也不敢喘,战战兢兢地靠在墙上,等着那人下一步动作。
等了半日,那人也不曾开口,李旭一颗心七上八下,在腔子里扑腾腾地跳着。穿堂风紧,他却出了一脑门子的热汗,一颗颗往下落,汗珠进到眼里头,酸得要命,也不敢多眨眼。
月亮从云里头钻出来,明堂堂的光往下洒,映得那刀刃都泛着亮。
不知过了多久,李旭两股战战,几乎要撑不住瘫到地上时,持刀之人发出一声嗤笑,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明处。
青衣窄袍,眸光摄人,正是白日里自己才在堂中痛骂过的程既。
“李大公子就这点儿胆量?”程既嘴角微挑,横过手里的刀,用刀刃一侧拍了拍他的脸,“今日堂上那番慷慨陈词的气度呢?莫不是二两黄汤下肚,都随着一并喂了狗了?”
李旭看清了来人,心里头几分畏惧尽数化成了羞恼,猛地直起身,怒喝道,“果然是你做的鬼。你如今又要干什么?识相的还不把老子放开,否则有你好看。”
程既眼见他气焰又嚣张起来,冷笑一声,手中刀刃猛地往前一递,便在李旭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来。
“安静,”他淡淡开口道,“深更半夜的,若是吵醒了左邻右舍,以你那点子人缘,只怕也不见得有人肯来替你收尸。”
李旭只觉颈上一阵刺痛,方才骤然冲上头的血气霎时消得一干二净,才后知后觉地怕了起来,声音发着颤,强撑道,“你,你要干什么?”
“你觉得,我是要干什么?”程既握着刀,语调慢条斯理,像是捉着了老鼠的猫,不着急吃,只耐着性子,当玩意儿一般地耍弄他,”都拿着刀了,自然是来杀人灭口的。
李旭小腿肚不由自主地颤了颤,好悬没直接跪下去。靠手掌在身后抠住墙面,才勉强站直了身子,眼神飘着,虚张声势道,“你不敢,不敢杀我。”
“我要是死了,明日定会有人去衙门报官的,你休想把自个儿择出去。”
“杀人偿命,你杀了我,来日里你也跑不掉,是要赔命的。”
“哦?这是找你的那些人告诉你的?”程既略略将刀收回了些,用刀尖轻轻抵在李旭的额头上,一路往下,不紧不慢地划到眼皮上方,“那他们有没有和你说过,这衙门里,是收买命钱的。”
李旭惶惶然地闭上了眼,刀尖沁着冷,在他的眼皮上头缓慢地懂,仿佛下一刻就要戳进眼珠里,他只觉着头皮发麻,心好似要从腔子里蹦出来,牙齿打战着道,“什,什么买命钱?”
程既短促地笑了一声,“当然是买你这条命的钱。”
“李旭,”他声音冷冷道,“你不妨猜猜,你这条烂命,又能值出多少银子去?”
“从前我避着你,不同你冲突,不过是想在城中多混口饭吃。今时不同往日,你信不信,我便是在此处结果了你,明日依旧能毫发无伤地从衙门里出来。”
李旭再没有比此刻更清晰地意识到,眼前人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瘦弱的药店伙计。
他如今有权有势,早已有了对自己动手的底气。再想到从前自己曾几次带人寻到药铺中闹事,逼得掌柜的将程既辞退,又指使些街边无赖掀了他的药摊子,叫他在城东再也无处立足,李旭不由得在脊梁上出了一溜儿的冷汗,连带着衣裳都湿了透彻。
程既瞧着眼前人面色青白,额头上结了豆大的汗珠,心知他此刻是终于怕了,便将刀刃重新架回到了李旭脖颈之上,冷声道,“天底下没有这般好挣的银子,你当揽了个多好的差事,殊不知从你收了那些人的银子开始,你这条命就已然攥在别人手心儿里了。”
“莫不是你此刻还以为,觉得那背后之人能腾出手来,救你一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