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龙附凤(82)
一接到消息便面色大变的卫纵麟早已赶来恪王府,在静思斋如坐针毡地等了近两个时辰,脖子都快望长了,才将褚容璋望来。
他早便等得火冒三丈,见人来劈头便道:“恪王殿下好大架子!出了这么大事,你倒悠闲!便是不瞧勇毅侯府,难道你连青青也不顾及了吗?早知如此,何如当初便让我将他带走?!”
褚容璋知出了这等事,卫纵麟是两份的着急上火,毕竟白启元的发妻是他的亲姑母,一个弄不好出了株连祸事,不但心上人,整个侯府都将受累。是以也没计较他的冒犯,只道:“白长史体内余毒未清,又惊闻此变,我怕他受不住,多陪了会儿,叫你久等了。”
听他这样说,卫纵麟的脸色虽说缓和了几分,却依旧很难看,低声问:“青青毕竟在白府长大,那尉氏又是他的生母,不知他对此事有没有什么头绪?”
褚容璋摇头:“尉氏死时他才刚知事,连这些年白启元的忽视苛待都才弄明白,遑论当年之事?况且,当务之急不是那些个陈年旧事。”
卫纵麟猛然惊醒:“确是这个话,是我想岔了。”他的脸色阴晴不定,眼神变换,“当下是要弄清楚,白莲教究竟想做什么?一个烂得只剩骨头的所谓‘圣女’显然只是个幌子,白启元这步棋埋在京城这么些年都无人知晓,如今突然翻出来,我只怕他们所图甚大。”
褚容璋缓缓摩挲着案几上的雨过天青色柴窑瓷盏,蹙眉道:“我总觉得这个‘白莲教’也不对劲……前朝此教最成气候的时候,最高明的一步棋不过直指皇帝得位不正——这点八成也是误打误撞。但大体不过是借煽动境况困顿的乡野愚民起事,所求无非依旧是权钱美色,与从前历代的邪|教并无不同,这些散兵游勇,最怕的就是与朝廷起正面冲突。饶是如此,依旧在今上刚登基时被端淑姑母的公公梁大将军剿了个七七八八,不得不蛰伏。
“然而这十年间,白莲教的行事风格大变——不仅屡屡主动挑衅朝廷,更在年前设计得我险些死于兖州——这不正常。”
说起这个,卫纵麟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对啊……他们难道不知,在边陲之地作乱,朝廷可能一时半会儿顾不上他们,但杀了当朝皇子,等着他们的便是大军压境了么?
“不但如此,你在兖州虽说是不慎着了道,但也着实杀了他们个够本——白莲教元气大伤,不趁此机会蛰伏下来修生养息,居然还敢来京城撒野,难道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褚容璋眼神一厉,猛地将茶盏一放:“但如果他们根本不在乎生死呢?”
卫纵麟被他说得一怔:“什么意思?”
“若是抛去白莲教过往行事,甚至抛去白莲教这个名字,端看这一年来,宁平在宫外被白莲教伪装的琴师迷惑、兖州之乱、京中贵胄子弟在端淑姑母的花宴上中毒……以至如今三府太守遭到屠戮,桩桩件件,你会怎么评价他们?”
卫纵麟沉吟片刻,缓缓道:“……唯恐天下不乱!”
“正是。”褚容璋的眼神冷得像是要结冰,“这便是他们的目的了——天下大乱。”
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啊……
白莲教遗毒已久,名气太大,多少代剿灭后都是春风吹又生,只因为向来在乡野乱民中打转,酿不成大祸,久而久之,朝廷便也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尤其是本朝,党政愈演愈烈,太子之位久悬不决,朝中兖兖诸公人人都在为自家的百年富贵做打算,谁顾得上一帮泥点子都没洗干净的草民?只要不动到自家头上,看到了都当没看到。
恐怕这逆教背后的“圣师”正是利用了这份轻视,顶着白莲教的壳子玩了一手灯下黑,其实剑指皇族!
卫纵麟在阴谋诡计上的天分远不及褚容璋,听了他一席话才恍然大悟,紧接着便是不寒而栗:“既然如此,这逆教破釜沉舟后的背水一击必然不容小觑……那白启元牵涉到的,到底是什么阴私?!”
“眼下来不及追究这些了!”褚容璋面冷似铁,“看来沈三钱命不该绝啊……”他到底心志坚定,想清楚个中关节后也不因辛苦筹谋功亏一篑而抱憾,直接唤来德全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
反倒是卫纵麟愕然了,他相当不喜这位掌印,虽然从前并无甚么政见上的争端,仅仅是白青崖中蛊期间二人有所接触,他便对其毒蛇般的心性印象深刻,更不要说沈三钱还与白青崖有半个青梅竹马之名。
“咱们弄倒沈三钱可不是一日之功,且兖州之事他也脱不了干系,逆教来意如此恶毒,必然曾与皇室中人有过抄家灭族的大恨——沈三钱岂不正有嫌疑?”
几句话的时间,褚容璋已经平复心绪,淡然道:“事已至此,若无沈三钱,想保住卿卿便难了。”
卫纵麟听得很不是滋味,讥讽道:“哼,那个以下犯上的奴才尚未处置,又放出来一个,恪王殿下还真是心胸宽广啊。”
听得此等挑衅之语,褚容璋眉毛都没动一下,既不气恼,也无羞惭,清凌凌氤氲着的眉眼好似一幅水墨画就的佛像,俯瞰着众生的爱恨痴嗔——谁又能看出他也陷在这红尘笼罩的欲毒之中呢?
见状,卫纵麟这出言不逊的人反倒惭愧了,俊脸上染上一抹薄红,讪讪道:“那请殿下赐教,为何非是沈三钱那厮不可?”
褚容璋却并未先答此问,而是交代道:“你若想保下令姑母,更是为整个勇毅侯府计,速派人去白府传信,请白夫人与白启元和离归家——既然这事由后宅秘事起,白夫人这么做也无可指摘,便有流言蜚语,也无伤大雅,好过后头更大的祸事。”
卫纵麟素知既然褚容璋不是危言耸听之人,他都这么说了,看来白启元这条命无论如何是保全不了了,当下便肃容应下。
褚容璋这才道:“白启元此祸恐怕不仅是他早年不检点之故,更重要的是他生了个好儿子——一个和朝中皇子、将军、掌印都关系匪浅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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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人口叒回归
第98章 惊变
这话说得卫纵麟更糊涂了:“这关青青什么事儿?”他再能折腾,也不过是个未曾入朝的少年人,再怎么和实权人物关系匪浅,也不至于牵扯进这种层次的阴谋中啊!
檀霭虽然在白青崖的再三恳求下瞒住了殷氏兄妹的存在,但褚容璋依旧敏锐地嗅到了这其中的不对劲——
圣女之事确实骇人听闻,但说到底只牵扯了白启元这个空头侍郎,就算当真把白府抄家灭族了,那白氏一非簪缨世族,二无拿得出手的姻亲故旧——勇毅侯府或许算,但勇毅侯镇守边关多年,从未结交过什么朝臣,卫纵麟的姑母在娘家说到底只是个不怎么受重视的庶女,倘若断尾求生,便是舍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如此,只拉下一个白启元,何谈“天下大乱”呢?
褚容璋沉吟道:“我猜这位圣师是做了两手准备——正菜是白启元牵涉的那桩未知究竟的案子,若不成,还有第二道——那便是无论如何,我们三人要保下青崖。”
既然要保人,那置身乱局之中必不可免,一旦入局,想要再片叶不沾身地出去,哪里还有这么简单?
褚容璋没说出口的是,他不仅要保下白青崖的性命,更要令他正大光明、清清白白地活下来——若顶着罪臣之子的名头,日后诸事恐怕就难办了。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不得不退一步将沈三钱弄出来,否则两派人鹬蚌相争,反而叫那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渔翁得利!
“这……”对于褚容璋的心机城府,卫纵麟是早有领教,但听完这一席话,也不由得怀疑,“是不是你太多疑了?虽然我对青青之心……可小爷我又没有去大街上嚷嚷我对白侍郎之子情根深种,逆教再神通广大,总不会连人心里想什么都了如指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