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龙附凤(4)
"我知道你的顾虑。"卫纵麟只听方才那道弹错的琴,便知他心中在想什么,"青崖这些年叫我姑母压得全无交际,书都快读不下去了,万万不可能结识二皇子或是宋家那边的人。驸马一事,想必也是真的道听途说,跟咱们今日的事不相干。"
那人知卫纵麟一向靠得住,听他这样说便放心了,等了半晌,到底又忍不住添了一句:"你对他如此上心,恐怕有你伤心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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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青崖从红袖招出来,才发现天色已晚。夜幕轻纱似的抛下来,身后的花楼更显得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一想到要回冰窖一般的小院,白青崖更烦躁了些。
他又下意识摸了一把胸前,才想起母亲的金钗还揣在身上。
他本想若是自己会错了卫纵麟的意,便把钗子当了,求他为自己打点;若都不成,便留着这件母亲心爱的首饰。没想到阴差阳错,得知了公主选婿的消息,这下金钗是真的留不住了。虽则自己相貌堂堂,但也总得置办些体面衣衫,参加宴会,不能太过寒酸了。学堂今日方告了假,明日再不去不好说项,索性今天把事情办完罢。
这样想着,白青崖便调转脚步,往当铺去了。
焚琴仿佛个会喘气的木头人般,除了刚开始扶了他一把,之后便只管跟着他,一句话也不说。白青崖正看他烦心,左右随他去了。
白青崖也是当铺的常客,但还是第一次从花街往那边去。他隐约记得,花街后巷有一条小路能直通西街,快到宵禁时候了,还是不要耽搁太久为妙。
一路走来,白青崖叫楼前头拉客的姑娘们缠得够呛,短短一条街,他走了快一刻钟才脱身。后巷的楼子显出一种年久失修的破败,门口站的姑娘也不若前面的俊俏。白青崖叫缠怕了,看着前面又有一群,急忙闪身进了东边的巷子。
某次卫纵麟带他来红袖招赴宴时,他从这里经西街回过白府,当时大为惊奇,以至于向来不辨方位的白青崖现在还记得。
旁边的绣楼恰好遮住了灯笼的光,这条巷子便格外的黑,空气里弥漫着劣质胭脂的香味,还夹杂着一股古怪的腥,冲得白青崖隐隐欲呕,加快了脚步。
没走几步,忽闻身后一直假人似的焚琴轻轻说:"公子莫再往前走了,这巷子里有人血的气味。"
吓!
焚琴原本是怕吓到这看着就娇娇的公子哥,才刻意放缓了声音,谁知轻声细语在黑夜里更显阴森,直把白青崖吓得惊呼一声,猛退到了自己怀里。
焚琴手比心快,先揽了他一把,随即便嗅到一股甜香,想必是方才楼子里的姑娘身上的胭脂拉扯间沾到了他身上。妓子用的香粉原本应该是很艳俗的,但不知怎的,在他身上便只显出那股甜,闻得在边关镇日和冷铁为伴的焚琴心里都热了一下。
焚琴心乱了,嘴上便磕巴了一下:"公……公子不必惊慌,我去查探一下。"说着,他轻轻将白青崖从自己怀里扯出来,便冲着血腥味最重的方位去了。
没想到白青崖立刻便拽了他一把,急道:"不可!你去查探,若贼人去而复返,我怎么办?"
“那公子的意思是?”
白青崖拽着焚琴的衣袖不撒手:“我们一同去。”
方才是乍然从光亮处走出,才觉得巷子里一团漆黑,这么一会儿过去了,白青崖也隐隐看到了巷子里的事物——往前二十几步处,仿佛倒着一个人影。
他提着心走近,那人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彻底失去意识昏过去了,也没有白青崖想象中的持刀凶徒冲出来,只是被胭脂掩盖的血腥味越发重了。
焚琴上前细细查看,白青崖便等在一旁——他丝毫帮忙的意思也无,只不耐地想,焚琴真是不当事,不就是倒了个人吗?没准是付不起嫖资叫赶出来的穷光蛋,叫个人送医馆就成了,有什么好看的?再磨蹭下去,当铺要关门了。
正想着,余光忽然被什么光晃了一下,白青崖顺着去看,发现是倒着的那人腰间挂着的一块玉佩。那玉佩水头极好,在如此昏暗处依然光华夺目。白青崖跟着卫纵麟的时间也不短,好东西见过不少,仅仅这一样还不能叫他侧目,真正让他吃惊的是,那玉佩上是龙纹。
白青崖这辈子的聪明才智在此刻极速运转,脱口而出:“焚琴,我们快把他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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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恩人
焚琴看到地上之人的脸,一下便从方才的恍惚失神中跌出来,出了一身冷汗。他意识到今天随着白青崖走了这条路是个绝大的错误,自己恐怕坏了别人的谋划了。眼下最稳妥的法子是趁还没有人过来立刻离开这里,当作什么都没看到过,才能明哲保身。
他正要带着白青崖离去,却听到他嚷出了这么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白青崖看焚琴不应他,义正词严地说:“这样重的血腥味,他恐怕伤得很重,你怎的如此铁石心肠,要见死不救不成?”仿佛前一刻嫌死人挡路的不是他。
焚琴只当他心地善良,不知其中厉害,急促地解释道:“你看此人穿着华贵,必然身份不凡,他倒在此处定然是牵扯了什么恩怨,招惹了大人物,你要插手,恐怕救人不成自己反而惹一身腥。不如我们先离开这里,马上便是宵禁,待会儿我引巡逻的差役过来,必不叫他命丧于此。”
这一番话可谓苦口婆心,可白青崖念着那块龙纹玉佩,知道此人大抵出身皇室,说不定还是位皇子,哪里肯把这当皇子救命恩人的大好机会拱手相让?无论如何也要把他带走。
焚琴拗不过他,再耽搁下去,叫旁人撞见,他们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当下在心里对殿下告了一声罪,硬着头皮匆匆将他背起:“公子,救人这事听了你的,接下来可要听我的了。穿过这条巷子,往南走便是医馆,我们把他送过去,立即便走!”
白青崖嘴上自然无有不应,心里却想,到了地方我不走,你还能捆了我不成?这可是皇子啊……卫纵麟一个侯爷,便得这老些人鞍前马后地效死,我若是成了皇子的救命恩人,还用得着对卫纵麟这色中饿鬼曲意逢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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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琴脚程极快,背上背着一个人,一刻钟不到便行至目的地。
只见眼前的医馆外表灰扑扑的,门脸也小,连块牌匾也无,馆里的大夫架子却极大。进门便是一个高抵屋顶的药柜,不知多久没擦拭过了,满是浮尘柜台后坐着个不修边幅的老头子,花白的头发胡子蓬成一团,看见病人来了,正眼也不赏一个,有气无力道:“看诊还是抓药?”
白青崖顾不得跟他计较,扑上去道:“大夫,救命啊!”
那老头抬眼一觑,见叫背着的那个背后一团血污,胸口只剩微弱的起伏,不慌不忙地指了一下角落里那张长榻:“放那儿吧,我瞧瞧。”
焚琴小心妥当地将人放下了,对老头的态度竟很恭敬:“有劳您了。”
那人虚弱地侧躺在榻上,白青崖才看到他的脸。摇晃的烛火中,他的唇色是失血过多的苍白,乌发微乱,却丝毫不损那雍容华贵的气度,白青崖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浮现出一句诗:“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他呆呆地想道,这下我是真要飞上枝头了。
那老头瞧见他的脸也是一惊,立刻转头细细打量了白青崖和焚琴一番,才盯着焚琴问道:“这人是谁叫送过来的?”
焚琴含糊道:“事出突然。”说着又是一拱手,从袖口掏出一锭金,“我二人还有急事,不能在此久留了,大夫千万多费心。”说完拽着白青崖就要走。
白青崖一把挣脱了他:“救人救到底,既都送到这里了,怎能把他抛在这儿不管?你自己回去吧。”
焚琴愕然道:“公子?我们来时说好了的!”
“谁和你说好了?”白青崖不满地睨了他一眼,“我不那样说,你怎会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