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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行(79)

作者:吴沉水 时间:2022-04-30 08:13 标签:情有独钟 布衣生活 江湖恩怨

    他大喜过望,一把抱紧我,呵呵笑道:“好小黄,从今往后,你都是我的,我会让你神魂颠倒,身子再也离不开我,哎呦!”
    没见过这么直白的,我心里恼怒,恨得一口咬他肩上。
    只可惜,这般甜美,只得几日。
    到得第八日,参商和合丸毒性发作,我方明白,为何谷主会如此笃信,用一颗药丸,可以控制住一个人。
    实在是,恨不得将自己身上的每一块肉都咬下来,恨不得拿头去撞墙,去蹭干净身上的皮肉,最好撞个血肉模糊,也胜过这般痛苦。
    疼痛比起来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心底无穷无尽的狂躁,仿佛从体内就欲将人撕成碎片,偶尔清醒时的绝望,又令我恨不得一头撞死,自行了断,也好过如此丑态百出,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呈现在最在乎的人眼底。
    我如恶鬼一般哭号,嘶吼,疯了一样去撞墙,叫骂,开始出现幻象,在我眼里,是萧云翔,是杨华庭,是谷主,是一切我想忘掉,却忘不掉的鄙陋的回忆。
    我诅咒,扑打,像蠕虫一样爬着求饶,我恍惚间看见谷主,扑过去抱住他的腿喊,求你,给我药,我以后会听话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想让我爬上谁的床我就去爬,让我当狗我就当狗,只要给我药,求你,只要你给我药,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然后我开始撕扯身上的衣服,我迫切地想要露出身子来证明自己还有点勾人的价值。我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只知道心里很急,很着急,谷主要不要我?如果要我,能不能先给我药?
    能不能先让我,止住这无边无际的痛苦?
    有人一把压住我的身子,两只手臂如铁钳一般圈紧了我令我不得动弹。我这时看清他的脸了,是沈墨山,我心中大怒,疯狂挣扎,他一来谷主便要走了,谷主一走便不肯给我药了。我大骂他,拿最难听的话诅咒他,让他滚,但沈墨山表情狰狞,一个劲抱着我不撒手,我心里恨极,低头狠狠咬在他手上。
    他闷哼一声,却犹自忍着不撒手。我使劲用力,一直到口中充满血腥味,一直到牙齿咬得疼痛不已才松开,恍惚间,我看到他的手背血流如注,我打了个激灵,忽然脑子又有些清醒。
    “墨山?”我迟疑着问。
    “是,是我。”他紧紧抱着我。
    我痛苦地闭上眼,嘶喊道:“杀了我,求你,杀了我!”
    “休想!”他怒吼着,板正我的脸道:“老子花了那么多心血,砸了那么多银子在你身上,你敢说让我杀了你?你敢撂担子?你他妈是我的人,听明白没有?老子没说你能死,你他妈休想死,你休想!”
    我哭得一塌糊涂,哽咽着道:“杀了我,太难过了,杀了我。”
    “我知道,”他把我紧紧抱住,哑声道:“我知道很难过,但咱们得熬着,熬过去了就好了,啊,乖,我陪着你,咱们一起熬着。”
    我愤恨起来,道:“熬个屁,你他妈自己试试,我熬不住,太难了,你他妈站着说话不腰疼……”
    “难也得熬!”他怒吼一声,道:“过了这个坎就好了,啊,你熬过了,咱们就能和和美美在一块了,啊!你不想吗?跟年画上一样的好日子,你不想吗?!”
    我一愣,瞬间大哭起来,揪住他的衣襟,断断续续地道:“你不能骗我……”
    “不骗!”
    “真有好日子在前头?”
    “有!”
    “我没那个力气,等不到……”
    “放屁,你有的,”他一面亲我,一面哽噎着道:“你是谁啊,你是手无寸铁却敢单枪匹马杀了天潢贵胄,武林盟主的易长歌啊。”
   

第57章
    如此惨痛的经历,我想我这辈子,宁死都不愿有第二遭。
    野兽一样地哭嚎,嘶吼,丧失神志地抓爬、撕咬,幻象叠生,心魔盘踞。看到的,全是想也不敢想,平时隐藏在心底深处不堪回首的过往,听到的,有逝去亲人的哀号,有厉鬼索命的哭叫。
    到了后面,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那最艰难的几日,只记得在无边无尽的痛苦挣扎中,有人一直一直陪着我,一直一直在我耳边说话。
    唠唠叨叨,没完没了,尽说些琐碎到不能再琐碎的小事。
    什么冬天去榆阳城买个小院,要带池塘那种,池塘上铺一道卵石路,一边养鸳鸯,一边养野鸭子。
    什么墙不要刷粉白,要浅黄,这样映着太阳,暖融融的,瞧着心里也亮堂。
    什么院子后要围个马槽,不养马,要养小鹿小兔之流,没事命人赶到院子里,好让小琪儿练弓箭。
    什么内院里要种好大一株榆钱树,待榆钱熟了,还能蒸榆钱饭吃。
    点点滴滴,锲而不舍,硬是在那浓稠得化不开的苦痛中,生生挤进来一丝甜意,听得我心底莫名安静下来,像春风吹过的土地,再贫瘠,却也在土层底下,有些种子,要破土而出。
    真的吗?
    我紧紧攥紧说话人的手,他更用力地回握我。
    只要活着,就能成真。他如是说。
    真的吗?
    我仍然不能相信,我从没过过那样的日子,我不知道怎么去过,实际上,我从没想过,自己有那个福气去过。
    信我。他紧紧抱住我,手臂的力气,大得仿佛想将我嵌入身体之中,又仿佛下了大决心,无论谁来,无论何事,都绝不放手。
    我发着抖,紧紧抓住他,如同在漆黑不见五指的暗夜中紧抓住那微薄的希望,在熬不过去的时候,攥紧他,咬他,在他怀中哭泣嚎叫呻吟,似乎这样了,便能减轻痛楚,便能继续挣得熬下去的希望。
    或许是可怜见,这样暗无日的戒药捱过了数日,我的身子终于不堪折腾,陷入彻底的昏迷中。
    这实际上是凶险之兆,倘或我神志清楚,熬过最后那段时间,便有望恢复。
    但因为我先前心脉大损,药性发作之猛已超出身子承受的负荷,终于在极度难耐中,我的心脉比的意志先行溃败。
    后来听说,有一度的心跳已然停止,脉搏也全无声息。
    自然吓坏一旁守着的众人,但于我,却是好事,在昏迷中,我再不用受那般千针齐扎般的痛苦。
    不知沉睡多久,我仿佛被放置在一片炙热的火炉上熏烤,但身上覆盖的,却一是层厚厚的冰雪。
    刺骨的寒冷与火烧火燎的炙痛诡异地并存,终于化为强有力地一道气流,冲向心脉郁结之处。
    我情不自禁,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随后,软绵绵地倒在一个人身上。
    有人拿丝绵蘸水,轻轻沾湿我的唇,我嗓子里渴得难耐,却嫌水滴太少,急着要喝水,恨不得痛饮,全身上下,每个地方都在叫嚣着干渴焦灼。
    这愿望如此之大,竟然令我冲破重重迷雾,大喊一声,我要喝水。
    我以为我是喊,但听起来,却微弱遥远,嘶哑难听。
    有谁欢喜地高叫一声,摇着我的胳膊,问:“你要什么?长歌,你大声说。”
    喝水,喝水,我要喝水。
    我想回答,但用尽力气,却只得弱弱的声音:“水……”
    “好,马上给你,你等着,等着啊。”
    周围一片闹哄哄,仿佛围不少人,片刻之后,有谁又用丝绵轻轻滴水喂我,我贪婪地长嘴去接,不够,这么一点怎么够?
    “这么喂不够。”一个熟悉的低沉声响起:“栗亭,把水给我,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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