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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行(60)

作者:吴沉水 时间:2022-04-30 08:13 标签:情有独钟 布衣生活 江湖恩怨

    这一日,谷主又来习琴,进门第一件事,便是命我伸手搭脉。他眉头紧锁,面露寒霜,看向我的眼中竟蒙上一层说不出的怜惜和隐隐的愧疚。
    我笑了起来,其实此间发生什么,谷主又怎会不知?只是事到临头,我确是最好牺牲的那一位,从来都是如此。
    他大概也觉着我已是强弩之末,捱不了多久,对我却从此好上许多,一连十余日,皆留在我这里,同吃同卧,每每抱着我舍不得撒手。虽然他面上仍是淡淡的,但举止之间的眷恋和淡淡的忧伤,却已表露无疑。
    我想,若我仍是当年那个小柏舟,此刻大概会觉上天一般的幸福满意。
    但我早已是易长歌。
    柏舟求的温情和眷顾,到得此刻,即便掺杂许多别的,但终究十分当中,有一分真意。
    但易长歌,却连这分真意,都不需要。
    “想什么吃的玩的,只管告诉我。”谷主和颜悦色对我说。
    我在他怀中淡淡一笑,道:“不若,趁着我精神好罢。你将我教你的曲子,再演一遍。”
    他搂着我的手骤然一紧,唇线紧抿,半响方挤出两个字:“不急……”
    “急的,”我靠在他胸膛,软软地道:“时日不多,可我还有几本曲子,尚未写与你。”
    “柏舟,”他猛地抱紧我,忽而狠声道:“我定,我定杀了……”
    “云峥,”我笑着打断他,难得说了句真话:“我累了,这样也好。来,再演一次,你的玉笛呢?”
    “真的想听?”他吻着我的脸颊。
    “想。”我闭上眼,决然道。
   

第44章
    我发觉人之将死,也不是没有好处。
    比如谷主对我的态度,一旦他确认我命悬一线,时日无多,对我的好,便不再掩饰压抑。原因很简单,他既无需顾虑待我太好,会令我恃宠而骄,将来不可收拾;也无需担忧放任自己的情感,会有一日将我变成他唯一的弱点,会为我受制于人。
    大概,在他这一生中,也是头一回,学着对旁人好。
    只是我并不深感荣幸,在这个男人身上,我在太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将人的一生能够给予的情感统统献祭在他脚下,然后烧毁焚坏,现在已然太晚,我的手按着胸前的地方,能感觉到的,是无边无际的荒凉。
    以往想起,还会悲愤难耐,会怨恨,会痛苦。
    但现在,许是命不久矣,我只感到一片接近尾声的空茫。
    犹如旷野天地一般的空茫。
    谷主笛声萧瑟,再无当初那等清雅平和之感,再面色冷淡,他看着我的眼中,也暗含悲伤。这种悲伤,三分为我,七分却是为他自己。这么些年,叠翠谷中人人对他敬若神明,但那高处不胜寒的孤寂,却想必他也直达心底。我对他而言,固然是一枚可随时丢车保帅的棋子,但在另一方面,却又何尝不是与他一起生活过,曾经熟悉亲密,见过他的孤独,愿意用付出一切,无怨无悔任他索取的那个人。
    只要有需要,他会毫不犹豫一脚踹开那个人,但踹开的同时,他却又会有所遗憾。
    毕竟,能如我这般爱他,又不令他生厌的人,到底不多。
    一个罄央,一个我,现在,都离开他了。
    谷主也是人,面对孤寂,他也会恻然。
    而我等了这么久,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令他有些许恻然。
    有了恻然之心,曲调方会见真章。
    现在,他吹奏的《天谴》,早已曲调娴熟,回转流畅,高昂处未必如我鼓琴那般杀气腾腾,但低徊处,却显然已经愈来愈萧瑟,越来越黯哑忧伤。
    他已经越来越靠近《天谴》精髓,相信不用多几次,就能吹奏出非同凡响的效果。
    但我每日昏睡的时间却分明在延长,有时候是说话说不了两句,便觉得疲倦不堪;有时候明明上一刻,还伏在他怀中,他抚摩着我的长发,静静翻着书,我靠在他胸前,有时候哼几句随心想起的调子。
    往往调子没有哼完,我便头一歪,陷入昏睡中。
    我们对此都闭口不提,因为我们心里都清楚,指不定下一次昏睡,我便不会再醒来。
    事情没有办法再拖了。
    这一日,我昏睡了足足十二个时辰,一睁开眼,却见到谷主靠在我的枕边,一手握住我的手,眼中显出明明白白的忧伤,他见我醒来,松开我的手,淡淡地道:“你太贪睡。”
    我轻笑一下,道:“饿了。”
    谷主眼中忧色稍解,起身命人端来药膳,看着小厮侍女伺候我用了一碗,许是睡了许久,我精神和缓,便用了一整碗东西。
    饭后,又有侍女端着温水巾帕,过来服侍我洗漱,擦拭完脸面,又有另一位侍女换过铜盆,拧了另外的帕子过来擦拭我的手脚,却听谷主在一旁淡淡道:“给我。”
    侍女一惊,忙将手中巾帕递了过去。谷主接过,挥手道:“都下去吧。”
    众人不敢违背,皆低头倒退而出。他展开巾帕,托起我的手,十根手指头,一根一根,仔细擦过。换到右手断指处,他略微停顿,手下越发放轻,倒似会弄痛我一般。
    我淡然道:“都是陈年旧伤,没事的。”
    谷主抬头瞥我一眼,轻描淡写道:“将这些年欺侮过你的人列出单子,我应承你,必定令他们一个个还回去。”
    他手段狠绝,却难得会为别人出头。我一愣,随即慢慢绽开笑脸,轻声道:“不用了,谁人不死?杀了杨华庭,我就已经报了仇了。”
    谷主手下不停,平淡地道:“杨华庭还有个侄儿,忠义伯府还没完,这笔账,倒还能找到人算。”
    我哑然失笑,他倒忘性大,这会却不记得,是谁令我身陷忠义伯府。我看着他,伸出手按住他的手,轻声道:“云峥,无需做这些。”
    谷主猛地一下甩开我的手,胸膛不住起伏,脸上乌云密布,过了半响,将手中巾帕扔回铜盆,溅起水滴,落在他青绸薄凉的外袍上,一点两点,宛若污渍。
    我观察他的脸色,却用柔和口吻,轻声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看开了,不想追究,你也无需为我去追究。”
    他骤然转过身,以背对我,过了半响,口气冷清地道:“不要报仇,你要什么?”
    我摇头道:“什么也不需要。”
    谷主悠悠地道:“我准你,可命我为你做一件事,就当这么多年,补偿你。”
    我凝视着他的背影,道:“我一直想知道一件事……”
    “说。”
    “当年,你为何,会杀罄央?”
    谷主沉默了一会,道:“他,对我不敬,僭越身份,妄议机密。”
    我心中一阵痛楚涌上,哑声道:“是,什么机密?”
    谷主转过身来,看着我,和声道:“你不用知道那么多。”
    我扭过头,闭上眼,终于问道:“你到底,与杨华庭何种关系?为何那日他死了,你言道坏了大事?”
    谷主冷声道:“我说过,你不用知道那么多。”
    “云峥。”我睁开眼,凄然道:“我都是将死之人,莫非你还信不过我?”
    谷主看了我半天,目光逐渐转为柔和,缓步走来,将我拥入怀中,下巴摩挲着我的发顶,似有叹息,缓缓地道:“我想从他那得到一样东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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