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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行(42)

作者:吴沉水 时间:2022-04-30 08:13 标签:情有独钟 布衣生活 江湖恩怨

    我坐了起来,扶住葛九的手慢慢站立,缓缓地道:“怜我子民,皆多困苦,从善之心,终得庇护。”
    这是葛九往昔念祷文时最后四句,我在头回听得,还曾不以为然地想,何为从善之心?难道打不还口,骂不还手,就能得到神恩庇护?那么这世上千万受苦受难之人,堕入贱籍无处翻身,为人侵害无从抵抗,这般逆来顺受,神的恩又体现在哪?
    但此时此刻,我却骤然明白,弱如蝼蚁,贱如草芥,若无心中那点信念支撑,人又如何能辗转求生?
    有很多时候,这些南疆人要与恶劣的大自然搏斗,与狡诈奸猾的天启人较量,与自身困苦颠沛的命运相抗,活着本身,就已经耗尽全部的精力和欲望。
    我念完这四句,周围人一片肃然,纷纷合掌躬身,一起颂道:“怜我子民,皆多困苦,从善之心,终得庇护”
    我心情沉重,葛九似是明了,挥手道:“大伙继续吧,拿出咱们的看家本事,让祭司大人看看。”
    众人欢呼起来,迅速散开,少顷,鼓声大作,数名舞姬纷纷下场舞动,个个精神亢奋,情绪饱满,一场青楼味十足的歌舞竞技,到得此刻,却变成一场祭神的隆重而欢乐的赞舞。
    更有力,更磅礴,更壮阔,更激动人心。
    我看得心旷神怡,这才是南疆人应有的悬腰舞,举手投足,俱是源自大地的呼吸和韵律。
    舞到极致,葛九一声高喝,将抱着的七弦琴推入我怀里,解开斗篷,谁手往后一甩,露出内里鲜红明黄的舞衣,跳跃着进入厅中。
    我会意一笑,右手金指套猛然拨弦,裂帛之声响彻厅内。众位乐师立即停止,大厅内登时静默无声。
    众人屏息以待,葛九身姿妙曼,却犹如定格一般,伫立中央。我再一拨琴,葛九一颤,手持小鼓槌,慢慢叩响腰间悬鼓。
    我们一琴一鼓,慢慢应和,越来越快,越来越密,隐隐犹如雷霆万钧,万马奔腾,我十指奋力抓弦反松,砰的一声,犹如金石对击,葛九猛然一跃,半空中狠击了一下鼓,落地之时与琴声韵律一致,四下又一片寂静。
    我笑了起来,这才波动琴弦,开始弹奏摆夷人皆耳熟能详的欢愉悦人的舞曲,众人仿佛如梦初醒,纷纷喝彩高呼,其余乐师也一声高喝,击鼓操着南疆特有的抱琴,和上我的曲调,一起奏响这曲气势磅礴的祭神之舞。场上舞姬,不管此前大家如何存了争奇斗妍的心思,此刻皆抛下异见,纷纷下场亢奋舞动,那等盛况,怕是堂上那些只知道流连青楼的公子哥儿所想也不敢想,见也未尝见的。
    是的,就该这样,该让那些自以为是的武林名门、侠义之辈瞧瞧,悬腰舞决非他们能赏玩猥亵,这是一种与神明沟通的律动,是一种,源自命脉血液的感激、畅想、悲苦和欢喜。
    一曲既毕,场上悄然无声,隔了半天,宾客那头方如梦初醒,纷纷站立鼓掌,赞叹连声。我住了琴,却见葛九红着脸颊,微微喘气着朝我走来。我伸出手,葛九满脸笑容,灿若山花,跑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地笑。
    这时,却听得宾客那边纷纷发出赞叹之声:“这等悬腰舞,晚辈平生未见,真当得起惊天动地四个字。”
    “想来是因为那位祭司大人在此,我等方有此福分,得窥悬腰舞真谛。”
    “确实如此,老夫平生阅舞无数,却至今日方知,此前种种,竟如浮光掠影,丝毫不得与今日盛况相提并论。”
    “此等盛况,皆为祭司大人之功,不若我等举杯,共贺祭司大人?”
    “正是。”一个老者朗声道:“如此,就请祭司大人赏老朽一个薄面,满饮此杯,也让老朽略尽地主之谊,可否?”
    我浑身一僵,目光收缩,却见一位气宇轩昂,一脸正气,长得与杨文骔有三分相似的老人越众而出,面带笑容,亲切有礼地向我走来,正是这一代的忠义伯,以刚正侠义名扬天下的南武林盟主杨华庭。
    却也是,我处心积虑,想手刃的第二人!
   

第31章
    杨华庭,字子恺,世袭忠义一等伯,南武林盟盟主,素享刚正不阿,论理不帮亲之侠名。此时的他,虽年过半百,却无一丝老态,一身葛绸长袍,腰悬温润美玉,面容清俊,颌下五柳长须,发际之下有清气而无一点庸气,且目光如炬,一望便令人心存高山仰止之念。
    这样的人,任谁一见,都要道声前辈高人。
    但我却知道,越是姿态如仙,便越是歹毒异常;外表装得越是道骨仙风,内里却愈加肮脏龌龊,贪婪鄙陋。
    谁也没想到,这样道貌岸然一个人,私底下却畜牲不如。
    他不好女色,唯独喜爱十五六岁,正处于发育未完全的少年,且最爱那种通体白净,肌肤无暇的孩子。
    只因,他最喜的便是,于玉质肌肤上留下各种鞭痕烫痕咬痕血印。
    他喜欢在少年们的惨叫声中出精了事,他喜欢的并非交媾,而是在交媾的过程中,折磨得对方生不如死。
    杨盟主,有一间密室,专为满足私欲,折磨少年,里头暗无天日,淫具皮鞭,层出不穷。
    据说,从密室弄出来的少年尸身,已不知多少,若他发了狠,则绝对没人,能被他玩过三天。
    其实,哪里需要三天?他只需扒光了你,再以猥亵肮脏的眼神仔仔细细看过你全身每个部位,犹如把玩名贵器皿一般玩弄你的下体,你就会羞愧欲死,你就会深深感觉,那污秽已深深烙入你的肌肤,侵入你的骨血,令你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那种被玷污的耻辱感。
    根深蒂固的耻辱感。
    以至于及至此刻,我只需与他打一照面,便能在刹那间,全身上下开始莫名疼痛,胃部收缩,似乎忍不住想呕吐。
    我知道,我的身子,即便用武林中千金难寻的良药修复过,即便在小彤妙手之下容颜早已不复当年,但却从未忘记过,那时候落入这位侠名远播的武林名耆手中时,受过的屈辱和痛不欲生。
    真是刻骨铭心。
    “祭司大人神技,老朽叹服不已,今日借水酒一杯,聊表我等凡俗之辈,得窥看此等祭神盛况之荣幸。来人啊,给祭司大人上酒。”他大手一挥,旁边立即有仆役奉上白玉斗琥珀酒,献到我面前。
    我冷冷看着他,却一动不动,这个老匹夫,我恨不得食肉寝皮,便是心里再明白此刻不得轻举妄动,但要我接过他献上的酒,与仇人把盏同欢,这无论如何,我也做不到。
    当着众人的面如此被削面子,唤作旁人只怕已变了脸色,杨华庭面上的笑却分毫不减,朗声道:“莫非祭司大人嫌老朽这俱是凡俗庸品,不肯屈就。也难怪,大人化外仙人,自当如此,只是老朽却是从头到脚的莽夫,舞刀弄枪了半辈子,见着钦佩的人,只懂敬酒吃肉,可弄不出那些繁文缛节,唐突了,唐突了,呵呵。”
    他连消带打,话里机锋,却巧妙为自己留了台阶,真不愧是南武林总盟主。此语一摞,众位武林同道皆哈哈大笑,有相熟的打趣道:“可不是,老家伙,快点收起你那套粗人做法,仔细吓着祭司大人。”
    有溜须拍马的立即反驳道:“杨世伯真乃过谦,您若是俗人,这天底下便无一位高人了。”
    或有那胆大的晚辈即可大叫道:“杨盟主,我们哥几个可好吃肉喝酒,您可得做粗人到底,不然叫小的们怎么放开肚皮吃喝,怎么尽兴啊。”
    厅上登时一派笑语欢声,其乐融融,葛九见我始终没有反应,忙上来笑着道:“杨盟主说的哪里话,咱南疆儿女,最是豪爽,吃酒跳舞可不逊各位。今日谁要是说一声不得吃酒,我葛九头一个不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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