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霄万里(82)
“太子哥哥可曾有一刻,是将我放在第一位的?”
谢朝渊的眼神里有谢朝泠从未见过的戚哀,就这么定定看着他。
从一开始就是你强人所难行逼迫欺骗之事,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谢朝泠想说的话哽在喉咙,再说不出口。
谢朝渊上前一步,伸出手:“哥哥,你跟我走吧。”
谢朝泠神情恍惚,仿佛失了魂。
轻叹一声,谢朝渊将他揽入怀。
谢朝泠的眼睫动了动,始终没有抬手。
“跟我走吧。”谢朝渊又一次说。
“我能跟你去哪里?”谢朝泠终于找回声音,理智跟着回笼,“你在骗我,你只是想将我关起来,你根本没处可去。”
谢朝渊一声闷哼,垂了手。
他的人早退到几十步开外的林子边上,在他抱住谢朝泠时就已背过身去,所以没有看到谢朝渊一侧肩膀上突然插进的刀。
谢朝渊低头,左侧肩膀上插着昔日他送给谢朝泠的那把短刀,那里已经鲜血淋漓。
谢朝泠一咬牙,再将刀抽出,后退两步,眸光闪烁:“是你逼我的。”
谢朝渊依旧低着头,手捂在伤口处,一手都是血,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谢朝泠快速往后退,那几匹马就在溪水边,他拉过其一,在谢朝渊出声之前动作迅速地翻身上马,最后回头看了谢朝渊一眼,抽动马鞭纵马疾驰而去。
那边的兵丁听到声响错愕回头,见谢朝渊手捂着滴血的肩膀已跪蹲地上,大惊之下冲上去,有人上马去追,有人甚至已抬手搭上臂上的弩。
就要放矢,被谢朝渊厉声呵止:“住手!”
谢朝泠纵马很快消失在他视线范围内。
两刻钟后,追上去的人去而复返,跪地请罪:“太子殿下的马出了山林上了官道,我们不敢再追……”
谢朝渊狠狠闭眼。
功亏一篑。
第63章 “太子哥哥要么杀了我,否则一定还会有下一次。”
谢朝泠一路纵马狂奔往京城方向回去,快看到城门时才停下,抽出那把已经染血的短刀,摸上自己跳得极快的心口,再往上几寸。
在恪王府那段时日他闲暇时看过几本医书,大约知道要怎么避开要害,于是咬紧牙关,不再犹豫地刺进去半个刀头再抽出。
带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襟,谢朝泠忍痛咬牙,将刀收回袖中,拉马冲向城门。
最终连人带马倒在城门前,很快有兵丁闻声上来查看,谢朝泠捂住鲜血淋漓的伤口,艰难吐出声音:“孤是皇太子,在山道上遇上官兵行刺,叫萧衍绩来。”
话说完,他眼皮耷拉下,昏迷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谢朝泠浑浑噩噩睁开眼,身子稍一动便一阵钻心地疼,迷糊中看到周围围了一圈人,有人轻声喊“太子殿下醒了”,立刻有太医上前来。
“太子殿下这伤口不算深,虽然血流得多些,好在没有伤到要害,处理得也及时,如今已经止血上药了,一会儿再服下内服的药,休养一段时日便能无虞。”
太医说话时谢朝泠已逐渐清醒过来,面前大多是生面孔,为首的便是那位被乾明帝钦点领外城卫军的萧王世子萧衍绩。
这人方才恰巧带兵在附近巡逻,听闻手下禀报当即赶了过来。
萧衍绩带着他的人已跪地请罪,谢朝泠低咳了一声,问他们:“孤这是在哪里?”
“禀太子殿下,这里是东城门附近的一处京卫军衙门,方才您昏倒在城门边上,卑职们不敢随意将您移动便送来了这里,又去请了太医来,也派了人去宫里递消息,卑职的手下还带人沿着您过来的方向出了城去捉拿刺客。”
谢朝泠闭了闭眼:“行刺孤的是东山营的人,有好几百人,身上都穿着东山营的营服,禁军何统领奉皇命来护送孤去冀州,路上遇上他们截杀,孤也是好不容易才逃回来。”
萧衍绩闻言大惊失色,先头听到下头人禀报说太子被官兵行刺,他还以为是那些兵丁听错了,竟没成想当真是东山营的人如此胆大包天,敢这般堂而皇之地截杀太子和天子禁军。
“麻烦世子尽快派人将今日之事禀去冀州吧,在陛下示下前,暂且不要走漏风声。”谢朝泠没多解释,疲惫吩咐道。
“卑职这就去办!殿下放心,东门进出的人向来少,卑职会管住下头人的嘴,不叫他们将今日之事四处宣扬。”
兹事体大,萧衍绩心知耽搁不得,立刻下去办事了,不但要将事情禀去给在冀州的皇帝,这京城里也得戒严!
因不便回宫,谢朝泠就在这衙门里暂歇下。
一个时辰后廖直带人匆匆赶来,这位东宫总领太监是个机灵的,不需要谢朝泠提醒特地乔装打扮了低调过来。身边都是自己人谢朝泠才放松下,伤口处却一直疼得厉害,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本事,那一刀扎下去,确实不是他这样从来养尊处优的人受得了的。
再想到同样被自己扎伤肩膀的谢朝渊,谢朝泠心里愈发的不得劲。
今日种种全因谢朝渊而起,那小畜生犯的事情足够他死上几百回,偏自己还是会挂念他。
傍晚时萧衍绩又过来与谢朝泠禀报外头的事情,他已经派人快马加鞭递消息去冀州,且他们的人出城一路找寻过去,确实在东山营附近的山道上发现了尸横遍野的打斗现场,那位何统领不在其中,不知是被掳走了还是已经逃命去了冀州,至于那些行刺的兵马到底是不是东山营的人,因现场无一对方活口留下,死尸也没找到一具,他们不敢确定。
谢朝泠暂时不想多纠缠这事:“禁军那边定还有活口逃出,你且派人盯着这两日回城的人,事情是不是东山营做下的,之后必会有定论,在陛下回来之前你们先做好分内事便是,免得叫有心人趁机生乱。”
打发了萧衍绩,谢朝泠只吃了半碗清粥又躺下了,之后便没再醒过。
半夜里迷迷糊糊发了低热,廖直给他守夜,见他闭着眼眉头紧蹙脸色红得不正常,着急喊他:“殿下,殿下?”
谢朝泠睁开眼,一额头的冷汗。
“殿下,您还好吧?”
廖直让人去叫太医进来,被谢朝泠制止,下午太医已经说了他夜里可能会起热,这会儿叫太医进来也没用。
翻过身,他抬眼望向头顶漆黑房梁,怔怔无言。
脑子里始终盘亘着方才做的那个梦,梦里谢朝渊一直用那样失望难过的眼神看着他,一遍一遍问他“我算什么”,心口处本就疼得厉害,这会儿更像堵了一团气,上不去下不来,让谢朝泠分外不适。
“……你去问一问萧世子,让他查一下白日里恪王可有回城。”
廖直领命下去,两刻钟后回来回报:“几个城门的记录都查过了,恪王今日没有回来过。”
闻言谢朝泠紧拧起眉,谢朝渊他不回来能去哪?他那庄子与东山那边相距甚远,回去庄子上只怕天黑都到不了,他的肩膀上还有刀伤,这么热的天若是不能及时处理……
“……殿下、殿下?”
见谢朝泠神情不对,廖直赶紧又喊了他两声,谢朝泠回神,勉强摇了摇头,哑声吩咐道:“明日天亮,你安排人去恪王府看看,若是看到他回去了,立刻来告诉孤。”
谢朝渊带人回到庄子上时已经过了子时。
这里特地留了恪王府上养的医士,先被叫来给谢朝渊查看伤口。谢朝渊受伤后只简单上药包扎过,之后又一路骑马赶回来,天气太热,四五个时辰过去,伤口处已经开始出脓溃烂。
医士看得吓白了脸:“殿下,您这伤口,必须得先将这些出脓的腐肉挖了,否则、否则……”
王让面色难看至极,否则如何自不必说,若不能及时处理,恐会有性命之忧,但是挖肉……
“有能止痛的药吗?”
“有是有,但小的手里现在没有,要等天亮之后去外头山上采再研磨,可殿下这伤口等不得了,必须得现在就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