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死后我立刻反了(43)
猩红的鲜血铺满眼底。
……都是我的错。
是我杀了了季三青。
都是我的错。
剑上最后一滴鲜血被擦拭干净,申宏比他手中的刀剑更像刀剑。我麻木地抬头看着他,利剑刀刃光滑如镜,正面和背面照出我和申宏的面孔。
他或许要杀死我,但我失了力气,我不想躲了。
我累了。
申宏举起剑,我闭上了眼,黑色的视线里是季三青明亮的眼和憨厚的笑。
那时候,他手握降书,却像是一个无所不能的胜者。阳光为他锻造金甲,清风为他鼓动旌旗,他从挣扎之中逃脱,做出了抉择。
那时候,韶光淑气的春色中,我们躺在洒满阳光的草地上,公子揉乱了我的头发,他说他要看着我,不让我走上歧途。
那时候,他在屋顶上,我在泥地里。我仰望着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他扶好梯子,让他稳稳当当地到达地面。
明明,我就要成功了,他马上就能从摇摇欲坠的危楼踏上平地。
可是,梯子塌了。
危楼将塌,我堕深渊。
利剑划破空气,女妖般的尖啸声。
黑白无常的铁链声响起,罪人将被带入十八层地狱,拔舌、剥皮、油锅、火海,忏悔自己此生的罪孽。
于疼痛之前到达的,是脸上温热的血迹。
我睁开了眼,等待我的不是令我解脱的审判,却是申宏举剑自刎的场景,他亲手划破了自己的喉管,鲜血飞溅在整个房间,为本就猩红的屋子更添上了一份艳色。丢开剑,捂住不断涌溢出鲜血的脖颈,他踉跄地站起来,对着南面,张大嘴,想要说出什么。可惜,他的气管已经被他划破,无论他怎样努力,都只能发出无法辨认的呼噜声。
申宏放弃了,松开了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南方,是帝都所在的方向。
九叩礼,唯有在祭天之日,群臣才会向上天和皇帝行此礼。
此礼是吉礼,意味最高的崇敬与最深的祝福。
申宏强撑着濒死的身躯,完成这漫长的礼。
礼成之后。
申宏气绝。
102、
我的下衫被血液浸染,在我面前,那里躺着我的长公子,他已倒下,已死去,已冷却。
杀死他的利器跌落在血泊里,我伸出手,捡起了这柄杀人的利器。长剑剑柄纹着古朴的花纹,剑身薄如蝉翼,如镜子般光滑,鲜血无法长久地残存在剑身上,地上鲜血未冷,未经擦拭的宝剑就已经洗去鲜血,恢复银白的本色。
是柄好剑。
我举起宝剑,对准自己的心口。
某一个瞬间,我或许是真心实意地想要自尽,以自己的鲜血偿还的罪责,可小竹打断了我。
“公子——!!!”
小竹的手扶住门框,他看见屋中惨象,睚眦欲裂,他踉跄地冲进来,猛地推开我,抱住季三青的尸体。
“公子……”
小竹颤抖着手捂住季三青胸前已经渗不出鲜血的伤口,他绝望地发现了季三青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手忙脚乱了片刻之后,小竹彻底放弃了,他将自己的脸埋在季三青早已冷却的胸口,嚎啕大哭。
他的哭声无比凄厉,近乎将嗓子都嚎破,尖锐凄厉地根本不像是人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
伴着这如魔音灌耳的哭声,我飘荡在身体上方的灵魂回归躯体,伴随着绝对的理智回归的,是复仇的狂热。
我想要杀了害死季三青的所有人,包括我自己。
我要让所有加害人给季三青殉葬。
我起身,剑尖指地,血滴从剑尖滴落的瞬间,我开口了。
“小竹,是你放申宏进来的,对吗?”
与苦痛中挣扎的小竹回过头来,他看着我手中的利剑,满目仇恨地质问我:
“我们家公子是你杀的吗?”
我一愣,随即明白了小竹为什么会这么想。竹屋之中只有三个人,季三青和申宏都已经死去,唯有我毫发无伤,手中还拿着杀死两人的凶器。
也难怪小竹会武断的认定我是凶手。
小竹现在的精神状况比我更不稳定,他执拗地认定我是凶手,仇恨与怨毒吞噬了他原本清明的眸子。
“我家公子就不应该救你,我家公子就不该救你这个白眼狼,我当时就劝过他的。”
小竹从袖中掏出匕首,他像猫儿一般弓起背,猛地向我扑过来。
我轻松地格挡着他的攻击,他的攻击破绽百出,不堪一击。
“去死吧……”
“去死吧。”
“去死吧!”
我之所以没有立即对这个疯子下死手,不过是在纠结,我到底要不要把真相告诉哦他。
最后,我放弃了,小竹毕竟对我有恩,我不想让他知道,季三青的死跟他随随便便地把申宏放进来,轻信了申宏的谎言有关。小竹这么喜欢季三青,将自己所有的忠诚和爱意都倾注在了自己的公子身上,我怎么忍心让他知道事情的真相。
仇恨着我,总比仇恨着自己要好得多。
我近乎悲悯看着这个失了智的疯子,他挣扎,他哭喊,他发了疯地挥舞着匕首想要杀死我。
很可惜,他永远都做不到了。
因为他马上就要死了。
而凶器,就握在我的手中。
手腕微微用力,轻而易举地打飞了小竹手中的匕首。我一只手勾成鹰爪的模样,掐住了小竹的脖子,另一只手反握住剑柄,直接将剑身捅如小竹的心窝。
小竹的喉咙中发出小动物般的悲鸣,脆弱的身体在我的手下挣扎着,我平静地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死亡的样子。
就如同我杀死之前的无数人那样。
此时此刻,我的大脑无比冷静。
申宏有罪吗?他没罪,他奉命行事,不过就是一个忠诚于太子的侍卫。我有罪吗?我没罪,我真心实意的想要拯救季三青,想要拯救宛城的两万百姓,不过是阴差阳错,导致我前功尽弃。
小竹有罪吗?
他也没罪,他是一个善良且真诚的孩子,相信身边的所有人,想要所有人都好好的。
我大脑冷静,滚烫的血液奔腾在冰冷血管中,我清醒地意识到事情的另一面。
申宏有罪吗?他有罪,以忠诚之名,行愚忠之事,戕害无辜之人,妄图以直臣鲜血染红自己的帽顶。我有罪吗?我有罪,我徇私枉法,妒功毁贤、拉帮结派以谋私。
小竹有罪吗?
他没有罪,但生逢乱世,过分善良,本身就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我不会原谅他的罪过,就如同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那样。
我将剑捅得更深,小竹的身体在短暂的痉挛之后,彻底停滞了动作。
我杀了小竹。
我的衣裳和双手尽是鲜血,早就洗不干净了,我离开了竹屋。
竹林幽幽,长路长长,踟蹰独行的我,前路掩映在暗影之中,身后是一个个染血的脚印。
103、
不费一兵一卒,宛城大胜,我又是最大的功臣。
这个胜利将为我换来滔天的财富和无上的权利,我都不需要,以滔天的富贵,我换了一条命。
现在,我要去取这条命了。
今夜是庆功的晚宴,晚宴的帐篷之外,我与宛城太守见面了。几天不见,宛城太守满面红光,英姿不减当年。
“太守大人,这几天精神头不错啊——”
我大笑着凑过去,与他勾肩搭背,亲如兄弟。
“哈哈哈,全怪八王爷这儿伙食太好了,把我都吃胖了。”
宛城太守很是洒脱,半点没有身为俘虏的诚惶诚恐,很明显,主子没有亏待他。
这很好,我可没有折磨将死之人的嗜好。
脸上的笑意愈加满意,我的眼神也更加温柔。
“哎呀,见您这么快活,小弟我嫉妒啊,不瞒您说,这两天我可是活得诚惶诚恐啊。”
“哦。此话怎讲,如若有需要,下官将竭尽全力帮助大人。”
“嘿,还不是小世子的事情,”我收起笑容,面露苦色,“宛城的时候,我拍小世子的马匹拍到了马屁股上,得罪了他,他老人家在宛城不是布下了好些个计划吗?小弟我一个都没有参与。现在小世子成了主子面前的红人,小弟我担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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