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苏培盛了 上(171)
三贝勒府
三阿哥靠在榻子上,面前的炕桌上堆着几本书稿,门人周昌言站在一旁伺候着,“主子,这是陈编修新呈上来的,近来《汇编》的进度似乎慢了些。”
三阿哥翻开一本,细细地看着,“修书一事本就急不得,凭则震的才能,爷不怕他慢,就怕他不经心。”
“爷说的是,”周昌言微微垂首,“《汇编》一经成书,必是名留青史的大作,比起永乐大典,怕也不逊半分。”
三阿哥弯了弯唇角,神色带了些许自得。
“贝勒爷,”周昌言见三阿哥面色和缓许多后,压低声音道,“陈编修向皇上递的折子,可是您授意的?小的听说,皇上近几日频频夸赞李光地治理直隶有方,似乎不见丝毫责备之意啊。”
三阿哥偏头看了周昌言一眼,语带默然,“则震与李光地的恩怨,皇阿玛心里一清二楚。李光地如今是封疆大吏,则震还是一个小小的编修,在皇阿玛心里孰轻孰重,可见一斑。倒是李光地在京的行动,让爷颇为奇怪……”
五月初,京中传来消息,裕亲王福全病重,皇上自畅春园回宫,亲往探视。四阿哥等俱呈了拜帖,但因王爷病体沉疴,宗亲们未能入府一见。
五月初三,御门听政,皇上面带戚色,众臣皆上言劝慰。
四阿哥立于皇子中间,看了刚刚进言的三阿哥一眼,举步上前,“皇阿玛,裕亲王一生戎马,与噶尔丹几次大战。如今王爷久病,儿臣想请奏为王爷著书立说,汇集古今兵法与王爷平生所经,留下一本惊世奇典,既让王爷名留青史,也能惠泽后人。”
“好,”康熙爷微抿唇角,点了点头,“裕亲王久病缠身,如此惠泽四方之事也能积些福运,只是汇集兵书精要,谁可堪此重任呢?”
“儿臣倒有一人选,”四阿哥拱手道。
“你说,”康熙爷正了正身子。
“三贝勒府上编修,陈梦雷,”四阿哥话音一落,三阿哥身子一紧,抬头望向皇上。
“恩,陈编修眼光独到,文才满腹,确实适合,”康熙爷点了点头。
“皇阿玛,”三阿哥上前一步俯身道,“为裕亲王著书立说是文人之幸,只是如今王爷缠绵病榻,怕是不能再为他事耗费心神,而这兵法之要亦不是纸上谈兵,还请皇父三思。”
“胤祉说得也有理,”康熙爷轻吐了口气,“此事暂缓,待朕问过裕亲王后再行商议。胤禛为皇叔思虑极深,堪为嘉奖,朕刚得了《六韬》宋本,便赏给你了。”
“谢皇阿玛恩典,”四阿哥行礼谢恩,临起身时,看了面色微冷的三阿哥一眼。
四爷府,福晋院里
几位格格拜过福晋,分坐下手,福晋看了看李氏与诗玥,语气淡然,“你们两个跟贝勒爷出去,一走两个多月,也是辛苦,回来后身子可有不适?”
“劳福晋担心,”李氏微微颔首,“妾身惭愧,一路上水土不服,伺候不周,未能为府上开枝散叶。倒是还不如武妹妹,好歹娘家还为贝勒爷争了脸面。”
“哦?”福晋轻扬眉梢,“诗玥,这是怎么回事,说给我听听。”
诗玥看了李氏一眼,抿了抿唇角,起身向福晋行礼道,“都是仰赖贝勒爷恩德,妾身的父亲得了御赐的扇诗,但家父只是一介小小县令,说不上为府里争了脸面,妾身只求不要给贝勒爷添麻烦就好。”
“诗玥太过谦和了,”福晋面色未动,转身端起了茶碗,“得了御赐之物,即便是普通百姓,也是光宗耀祖的大事,更何况你父亲还是一县之长。他日只要勤勤勉勉,升官进爵也是指日可待的事。不过,你已是贝勒府的内眷,家族门楣还是少沾染,免得惹来闲话。”
“是,诗玥谨听福晋教诲,”诗玥俯身行礼道。
福晋点了点头,仰首看向屋内几人,“如今,咱们内院的大事就是为贝勒爷开枝散叶,旁的小心思都收敛收敛,若是传出些不好听的,别怪本福晋不讲姐妹情分。”
李氏面色微寒,与宋氏、耿氏等起身领命。
四阿哥回府,苏伟得知朝堂上的种种,有些闷闷不乐。
“怎么了?”四阿哥拍拍苏公公的屁股,把人揽到怀里,“有人惹你了?”
“恩,”苏伟愤懑地点点头,转过身冲着四阿哥道,“皇上把你当枪使,你干嘛那么听话,让三阿哥转头来盯着你,不是自找麻烦吗?”
四阿哥无奈地叹了口气,“如今京中形势紧张,皇阿玛不愿有更多的皇子卷进这场斗争中,如此安排也是无奈之举。那天爷接过折子,心里就明白了,爷若是不想应下,就像你说的直接把折子还回去了。”
苏伟皱起眉头,分外不满地嘟囔道,“那三阿哥也奇怪,他被贬为贝勒后不是一直挺安分的吗?不老实实地编书,出来凑什么热闹啊?”
四阿哥摇了摇头,回身到桌边拿起陈梦雷的折子看了两眼,“其实,未必就是三哥想参合进来,但陈梦雷一直在三哥府上行走,近来更是得三哥支持汇编丛书,他进的折子若说三哥完全不知情也不大可能。无论如何,皇阿玛此番,是不愿与其他皇子再多做纠缠了。”
苏伟眨巴了两下眼睛,心口突然涌起一阵寒意,“皇上要有什么大动作了,是吗?”
四阿哥转头看了苏伟一眼,嘴唇轻抿,却并未答话。
五月初八,康熙爷晓谕众臣、各省督抚,言各省驻兵中任千总等基层武官者,俱是补录,秉功者甚少,大都不善骑射,如此怎堪管辖士兵。是以,谕令此项人员,限于冬季前来京,由大臣监督试用,优秀者录用,不堪者革退。限期内未到达京师的,即令除名。
圣旨一下,满朝哗然,清代绿营兵编制,营以下为汛,以千总、把总统领之,称“营千总”,为正六品武官,虽然品级低下,却是握有最基础兵权的一批人。如此大肆选拔更替后,原本暗中形成的兵权势力势必要被动摇根基,甚至改头换面。
不过此一事在四阿哥眼中却不只兵权更替如此简单,各省千总赶往京城,意味着在这一时期任何暗箱操纵的军事行动都将受到限制。苏伟口中的大行动,似乎很快就要发生了。
五月十五,康熙爷第二次亲临裕亲王府,已经行将就木的裕亲王却并未卧床休息,而是倚靠在榻子上,由门客代笔,启奏御折。
康熙爷无声无息地走近内间,遣退了伺候的下人,拿起折子细细地看了起来。
裕亲王摸索着靠到榻边,才看清那一身明黄色的长袍,“老臣给皇上——”
“兄长不必多礼,”康熙及时扶住了裕亲王,拿来靠枕垫在福全身后,“兄长身子不好,何须如此,”康熙爷捏着手中的折子,似有千斤重。
裕亲王双眼浑浊,总要对焦一阵才能看清眼前的人,“这是老臣能为皇上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广善库贪腐,动摇国本,内务府以公谋私,皇上要心中有数……”
康熙爷连连点头,坐到裕亲王身边,轻轻地叹了口气,“兄长要养好身子,朕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了……”
裕亲王嘴唇嗡动,末了,看了康熙爷半晌,声音越发病弱,“皇上……还没有,下定决心?”
康熙爷看了裕亲王一眼,缓缓地摇了摇头。
裕亲王看看窗外,重重地咳嗽了几声,“东宫失德,不堪大任……老臣见皇子中……八阿哥心性好,不务矜夸,东岳庙时尽心尽力,皇上可考之……”
康熙爷蹙了蹙眉心,看着气若游丝的裕亲王,轻轻地点了点头。
五月十八,天气闷闷地不畅快,苏伟吐着舌头趴在榻子边。
四阿哥不耐地拿桌边的枣子扔他,“你老实点儿,又不是狗,哈拉哈拉的干什么?”
“闷得慌,”苏伟扑腾扑腾地坐起来,鞋也不穿,跑到外间端了一盘冰镇雪梨来,“主子,咱们吃点儿冰的吧,又闷又热的。”
“拿过来吧,”四阿哥合上书页,松了松领口。
苏伟乐呵呵地端着盘子过去,一块白梨还没放进嘴里,张保掀帘而入,“主子!出事了!”
皇上令领侍卫内大臣和硕额驸尚之隆等传上谕,晓谕众臣,“观索额图并无退悔之意。背后怨尤、议论国事。伊之党类,朕皆访知。额库礼、温待、邵甘、佟宝伊等结党议论国事,威吓众人……索额图之党阿米达、额库礼、温待、麻尔图、佟宝、邵甘之同祖子孙,在部院者俱查明革退……著晓谕门上大人、与众侍卫等,尔等若在索额图处行走,必被索额图连累致死……”
第163章 圣旨
康熙四十二年
五月十八
宁静已久的京城,在这个异常闷热的晌午,突然地动山摇,成对的骏马打着明黄的旗帜在街上疾驰而过,留下一地的扬尘和议论纷纷的百姓。未到午时,康熙爷的一纸谕令,撼动了整个朝堂。
索额图掌仪天下之政三十余年,其父索尼生前是四大辅政之臣之首,当今大行仁孝皇后是索额图的亲侄女,整个赫舍里氏家族犹如一棵盘根错节的大树,深深扎根在大清龙脉中。
然,圣旨下,天雷落,康熙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这棵大树的主干生生折断。
傍晚,大雨磅礴而下
第二道谕旨下达刑部,“额库礼、温待、麻尔图、邵甘等……不善养余年,与索额图结党、议论国事,俱著锁禁、不可疎放!”
这一夜,数十个深宅大院被砸开,在孩子、女人的哭声中,或气愤、或惊恐的面容被一一押上囚车。
五月十九,阴雨连绵
圣上命近御侍卫海青、乾清门侍卫武格、马武传谕索额图,“尔家人告尔之事留内三年,朕有宽尔之心,尔并无退悔之意,背后仍怨尤、议论国事、结党妄行。尔背后怨尤之言,不可宣说,尔心内甚明……去年皇太子在德州住时,尔乘马至皇太子中门方下,即此,是尔应死处……尔任大学士时,因贪恶革退,后朕复起用,尔并不思念朕恩……朕亦欲差人到尔家搜看,但被尔连累之人甚多,举国俱不得安,所以中止。朕若不先发,尔必先之,朕亦熟思之矣……尚念尔原系大臣,朕心不忍,但予以宽宥,又恐结党生事,著交宗人府,与党羽一处拘禁,不可疎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