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人在未来 (上)(46)

　　他问：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白毛怪回：乖乖呆着，忙完就去接你。
　　然后他就离家出走了。
　　……能找到这里，白毛怪这两天肯定一直没停过找他。
　　他握紧通讯器，来回翻着那些未接通讯申请，慢慢绷紧了小脸，沉默了一会，起身，走到了洗漱台前——要好好认错，白毛怪这两天肯定没过好，不能再惹他不开心了。
　　褚容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从洗手间里出来了，还主动走过来坐在了自己身边，嘴角忍不住勾了勾，伸手搓一下他的刘海，大爷样问道：“不怕了？”
　　原来他知道自己在怕。
　　乔治亚抬头看他一眼，突然一脸严肃地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放在自己头上，认真说道：“你打我吧。”
　　“……”
　　褚容勾起的嘴角拉平了，皱眉看着他，揉一把他的耳朵，训道：“大早上的说什么胡话，我为什么要打你。”
　　“小言说了，犯错就要挨打。”乔治亚仰头看他，一脸深刻反省后的沉重清醒，坚定说道：“盲目溺爱只会让人得寸进尺，你打我吧，我会记住这个教训的。”说完转身背对着他，主动趴到椅子上，摆出了最标准的挨揍姿势。
　　褚容眉心跳了跳，在心里又给褚言狠狠记了一笔，垂眼扫过他趴下后显得越发单薄的脊背和居然看起来很有肉的屁股，视线忍不住在他屁股上停了停，回过神后脸唰一下黑了，忙挪开视线，弯腰把人拽起来，指了指桌上的早餐，冷硬命令道：“吃早餐，少听小言胡说，褚家没有打孩子的劣习！”只有压着人狠狠训练的良好传统。
　　见他似乎比之前更生气了，乔治亚有些无措，不敢再乱说话，老老实实在桌前坐好，小心看他一眼，又看一眼，主动夹了一个小包子到他碗里，默默讨好。
　　褚容见状给他夹包子的动作一顿，看他一眼，转而夹了一筷子小菜到他碗里，压住心里莫名有些飘的情绪，缓和下表情问道：“吃完早餐你想去哪里，我陪你。”
　　乔治亚闻言愣了一下，然后眼睛亮了，凑过去小心问道：“我们不直接回去？你、你不忙了？”
　　“不忙了。”褚容见他如此，想起他离家出走之前自己把他送去分宅的行为，心里有些自责，伸手摸了下他的脑袋，说道：“之前是我不对，抱歉，我已经不忙了，假期可以好好陪你。”
　　“不、不用道歉。”乔治亚连忙摇头，开心得几乎要飞起来，立刻就想说自己还想去森林里转一转，看望一下这些天认识的动物朋友们，但想起自己现在还是“戴罪之身”，又默默把话咽回去，坐直身摇了摇头，乖巧说道：“没什么想玩的，我们回家吧，我想家里了。”
　　乖到没出息。
　　褚容脸上露出个浅淡的笑容，又伸手捏了下他的耳朵，然后示意他吃早餐，没对他的话给予回应。
　　乔治亚却以为他是默认了自己提议回家的话，虽然心里有些舍不得，但见他心情很好的样子，便也忍不住心情好了起来，歪头蹭了蹭他的手心，埋头开心吃早餐，满脑子都是回家后和他一起过假期的美好画面。
　　早餐过后乔治亚主动回房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这里，褚容则走到院子里给褚言拨了个通讯，结果对方一次不接，两次不接，等第三次时他没耐心了，发了条冷意十足的信息过去，然后褚言主动拨了通讯回来。
　　“……二哥。”褚言怂怂地打招呼，背景音十分嘈杂，似乎正处在某个人很多的环境里。
　　褚容心里飘过一句“果然如此”，回头看一眼木屋大门，见乔治亚还没出来，沉沉说道：“我知道你还没走，也允许你多留在这玩几天。”
　　褚言的声音立刻大了起来，甚至有些起飞，嘚瑟道：“哎呀，哥你不用感谢我，大家是亲兄弟，这些都是我应该做——”
　　“账我回去再跟你算。”褚容补充。
　　“——你可真是我亲哥。”褚言又萎了。
　　就是亲的才会让你顺利长到这么大。
　　褚容想起他的大堆黑历史，额头的青筋忍不住蹦了蹦，听到木屋大门内传来一点声响，知道乔治亚快出来了，忙皱了皱眉压下训褚言一顿的欲望，问道：“乔治亚这几天都玩了什么？”
　　“……啥？哥你问这个干什么？”
　　褚容突然恼羞成怒，声音更冷了几分，威胁道：“你想回去训练加倍？”
　　褚言虎躯一震，突然福至心灵懂了他七拐八拐废话这么多的意思，表情就要忍不住再次嘚瑟起来，然后忙低咳一声压了压情绪，详细回道：“乔比较喜欢安静的娱乐项目，最喜欢在林子里呆着，他还试图在屋子里养一窝野兔子，后来被工作人员发现强制放走了，哦对了，还有鸟……”
　　木屋门开启，褚容果断掐掉通讯，回头看向收拾完东西开心跑过来的乔治亚，视线接触到他满是欣喜依赖的眼神，表情缓和下来，在他跑到近前时伸手按住他的头顶，问道：“这里风景不错，陪我转转？”
　　乔治亚一愣，然后抿唇露出个大大的笑容，用力点头：“好！我们去转转。”
　　阳光从枝叶缝隙洒落，照得人身上暖暖的。
　　进入森林后，乔治亚本着好风景必须和家人分享的原则，兴奋地带着褚容往他这几天发现的好地方钻。
　　褚容陪在他身边，随着他去看了看他本来想养却没养成的兔子一家，听他仰脖发出一声类似鸟类的鸣叫招来一只漂亮的小鸟，护着他爬到树上摘野果，最后停在溪边，看着他去水里摸漂亮的鹅卵石。
　　进入了森林的乔治亚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总是小心而羞涩的，反而满身都是蓬勃的朝气，话也变多了，看起来活泼又开朗，脸上灿烂的笑容一直没停过。
　　“看！我捉到了一条鱼！”乔治亚突然从小溪里跑了过来，把捧在手里的一条漂亮小鱼给岸边的褚容看了看，然后匆匆转回溪边，趁着手心里的水流完之前把小鱼放回了溪水里，笑着看它游走，背朝着褚容，开心说着过去在家乡时跟着母亲学捉鱼时的趣事。
　　褚容靠在树上安静听着，表情平静，眼神很深，稍微有些出神。
　　这样的乔治亚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他就像是飞鸟入了林，游鱼入了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自由快活地气息，吸引的周围人的视线，却毫不自知。
　　这就是避世者——摒弃科技，依赖自然而生的一群人。
　　把这样纯洁的一个人带入复杂的联邦，真的是正确的吗？
　　“等回去了我烤鱼给你吃！”乔治亚说完没听到他的回应，疑惑地转头看去，见他似乎因为太过无聊而靠在树上发起了呆，脸一红，忙擦干净手脚穿好鞋子，跑回他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说道：“快中午了，我们回家吧。”
　　家？
　　褚容回神，垂眼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依恋，勾唇，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突然弯腰把他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肩膀上，扶住他的膝盖，回道：“好，我们回家。”
　　这是他选中的人，这个人把和他一起生活的地方叫做家，那无论过去如何，未来这个人就应该和他生活在一起，组成一个家。
　　喜欢森林，那他就在家的周围种出一片来，只要人在身边就行。
　　身体突然腾空，乔治亚忙勾下腰抱住他的头稳住平衡，发现这个高度刚好可以够到林间树木的第一根枝丫，忍不住露出个笑容，伸手扯下枝头的一颗小野果，在身上擦了擦，喂到他嘴边，献宝般说道：“尝尝，这个味道不错，没毒的，球球试过。”
　　褚容把野果吃掉，眯了眯眼，点头：“嗯，不错。”
　　于是乔治亚更开心了，犹豫了一下没有要求下去，而是转着头看了下四周，伸手正准备再摘一颗野果，一股明显带着治愈气息的力量突然隐隐飘了过来，他一愣，回头看去，想再感受一下，却又什么都没发现了。
　　“乔治亚，你要快点长大。”褚容突然开口。
　　“什么？”他回神，立刻把刚刚感受到的那股仿佛错觉般的治愈气息忘在了脑后，疑惑询问。
　　褚容拍拍他的腿，摇头，低声说道：“没什么。”喜欢的人还太小，他愿意等。
　　树木下面，极深的地底，一群穿着白袍的医师惊慌地开启紧急隔离罩，找到地下实验室中心病房里守在一位病人床前的白发老者，焦急问道：“怎么回事？隐者的精神力怎么会突然溃散？”
　　白发老者看着床上苍老消瘦的好友，抬手抹了下眼睛，嘴唇抖了抖，哑声说道：“通知少爷……隐者去世，让他再多留一天。”
　　医师们闻言一愣，齐齐看向病床上的人，回神后眼圈一红，低头，哭声渐起。
　　“但愿隐者的预言能成真。”
　　不知是谁哭着说了一句，众人这才想起隐者在重病后留下的那句“救赎出现，生命消逝”的预言，绝望中又升起了一丝希望。
　　冒险岛出口，宁空然的通讯器突然从加密通道进来了一条消息，他打开扫一眼，手指一僵，然后慢慢放下，继而握紧，沉默了一会才看向身边的好友，扯出一个稍显苍白的笑容，说道：“我想起来还有一本账本没看完，得多留在这一天，你先回去吧。”
　　正在用通讯器和家人联络的邱广吉闻言一愣，忙快速说了两句挂断通讯，侧头看向他，见他表情不太好，皱了皱眉，说道：“不用，我再陪你留一天，不过你也得注意一下，天天忙也不休息，你看看你这脸色。”
　　宁空然听着好友关切的念叨，回头看向这个由自己一手策划建立起来的岛乐园，沉默着没有说话。
　　从今天开始，除了宁家那一群吸血的豺狼，与他血缘相连的家人，终于一个都没有了。
　　逛完森林，对其他刺激性游玩项目没什么兴趣的两人在解决完午餐后，启程返回。
　　两人先去了一趟褚家分宅，见了见古雁安，安了下她的心，然后褚容给褚怀拨了个通讯，提了一下褚言会继续留在岛上玩几天的事，让他派人注意褚言的安全，最后带着乔治亚回了家。
　　家里还是离开前的样子，只除了次卧新买的床又没了。
　　“A1审美不好，买的床太丑，退了。”褚容淡淡解释一句，然后把给乔治亚定做的玩偶搬到了自己房间，稍显嫌弃地把它们放到了自己灰色系的床具上。
　　乔治亚看着他做这一切，傻笑了一会，然后转身冲进厨房，兴冲冲地准备做烤鱼。
　　背了黑锅的A1默默蹭到他脚边，围着他转了几圈，讨了下安慰，然后勤勤恳恳地给他打下手，下单买鱼买菜买牛奶。
　　晚饭过后，乔治亚在屋子里转了转消了消食，然后迅速冲去洗了澡，跑到书房跟褚容打了声招呼，最后美滋滋地抱着星网头盔躺到褚容的床上，开心地在上面滚了两圈，戴上头盔登入了星网。
　　大胡子老师准时出现在教室里，照例先问了下他昨天的功课有没有记住，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却没有立刻开始今天的授课，而是稍显无情地说道：“再有三天，无需精神力处理的这部分材料就全部教授完了，这部分材料的配比也已经在教处理手法的过程中全部讲过一遍，以你的学习效率，应该已经基本掌握，剩下的内容你多看看我给你的资料复习一下就行了，无需继续上课。”
　　乔治亚一愣，保持了一整天的好心情浅了浅，神情低落下来。
　　“很抱歉破坏了你的好心情。”大胡子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继续冷静到残酷地说道：“如果三天后你的精神力依然没有升级，那么很遗憾，我们的课程将直接结束。”
　　“抱歉。”乔治亚歉疚地看他一眼，低落说道：“我会努力的。”但又要怎么努力呢，能试的方法都试了，之前花几个月都无法解决的问题，三天的时间又能做些什么。
　　大胡子老师见他如此，心里有些不忍，但到底不愿意给他画一个无用的大饼，摇了摇头，把教材翻开，说道：“开始今天的课程，这是E91星球上的一种特殊矿物，名叫……”
　　乔治亚振作起精神开始听课，心情却缓缓沉了下去。
　　第二天，褚容去军部办理提前休假的手续，乔治亚则独自留在家，搬出石草和制药工具，深吸口气，开始了药剂制作。
　　花了一天时间制造出了五支药剂，尝试了不同的浓度和不同的制作方法，试着加了不同的辅助药材，但魔力池里留下的活性却只增加了一点点，远远无法达到在星网上把精神力提到E级以上的程度。
　　制造药剂需要输出魔力，魔力池空掉之后只能靠吸收魔法石里的魔力补满，而魔法石里的魔力是没有石草的活性的……这完全是一个倒进倒出的过程，活性根本无法累积增加。
　　还是失败了。
　　他瘫在沙发上，发了会呆，直到A1滑过来提醒他褚容快要回来时才回过神，收拾了一下乱七八糟的茶几，打起精神去了厨房。
　　之后的两天他又进行了各种尝试，但仍全部失败了。
　　结束了第三天的课程，他目送大胡子老师离开，沮丧地被系统传到了选课大厅里，看一眼那间上锁的教室，蔫蔫下了星网。
　　“说吧，这几天是怎么回事？”
　　刚摘下头盔，熟悉的冷淡声音就在头顶响了起来。
　　他一愣，侧仰头看过去，就见褚容居然破天荒的早早上了床，此时正穿着睡衣靠在床头扒拉着光脑，似乎在等他下课。
　　“为什么不开心？”褚容放下光脑，低头看过来，伸手拨了拨他的刘海。
　　这几天因为星网课程和褚容去军部办理休假手续的事，两人一直没机会好好交流，此时终于有机会躺在一起聊聊天，气氛立刻温馨起来。
　　乔治亚低落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收起头盔也坐起来靠在床上，十分诚实地把课程上的事和这几天的尝试说了一遍，最后沮丧道：“如果不想办法提升精神力等级，学会用精神力处理材料的方法，那我年后的跳级可能会不太顺利，三年级往后的机甲制造课程大多和精神力有关，等到考试的时候，我的成绩绝对会不合格……”
　　而不合格太多次，面临的就是退学的结局。
　　越想越觉得无望，他忍不住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虽然他可以用魔力处理材料，但贸然暴露魔力完全就是在找死，特殊力量的避世者在联邦完全就是个靶子。
　　褚容没想到他最近是在烦恼这个，皱了皱眉，先训道：“以后不许再持续性的制作药剂，危险。”训完见他更加萎靡了，又缓下语气，说道：“要暂时提升精神力，也不是没有办法。”
　　乔治亚闻言一愣，然后激动地扭头看了过去，急切问道：“什么办法？”
　　“明天带你去找庄雨。”褚容拍拍他的头，把他按着躺下，自己也躺下后侧身伸臂隔着被子抱着他，说道：“既然是石草给你带来的那丝活性，那在无法根本性解决问题的情况下，就只能先在石草身上做文章了。睡觉，明天让庄雨给你解释。”
　　心里再次升起了希望，乔治亚有些躺不住，还想再详细问问，结果却被褚容用翠玉和青果轻易哄睡着了。
　　等怀中人彻底睡熟之后，褚容睁开眼，低头看了他好一会，闭眼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然后皱眉，把他往怀里拢了拢。
　　爱多想的秃毛鸡。
　　再见到乔治亚，庄雨十分激动，扑过来就想给他个熊抱，结果却被自家长官用“冷冻射线”和“遮挡大法”给阻止了。
　　小气……
　　庄雨不甘地收回手，见乔治亚从褚容身后探头出来朝自己笑了笑，心里总算觉得安慰了一些，不再闹腾，带着两人去了后面的内部实验室，指了指里面的一台新仪器，说道：“在解决问题之前，我需要再给乔检查一下。”
　　乔治亚立刻走出来乖乖躺进了仪器，十分熟门熟路。
　　检查结果很快被仪器吐了出来，庄雨拿起来看了看，把结果递给褚容，说道：“还是老样子，乔的力量依然无法被检测到，能检测到的是石草的那丝活性。”
　　对此已经早有预料的褚容点点头明白，问道：“石草的研究进行得怎么样了？”
　　“稍微有了点进展。”庄雨回答，看向从仪器里爬出来，眼露期待看着自己的乔治亚，笑着说道：“但是我需要先给乔扎几针。”
　　乔治亚乖乖坐在椅子上，被庄雨用一个奇怪的袖珍仪器在脑后的几个位置扎了一下，然后被戴上了一个奇怪的头盔。
　　“过会有什么感觉记得跟我说，不舒服的话立刻摆手，我会停止药剂注入。”庄雨解释，然后调整了一下仪器数据，取出一个浓到几近墨黑的药液，倒入了头盔的一个凹槽里，按了开始。
　　仪器运转的轻微嗡鸣声响起，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些浅绿色的烟雾，乔治亚先是疑惑，继而惊讶——这些烟雾居然是用石草做成的，且纯度十分高，难道庄雨姐研究出另外培植石草的办法了？
　　来不及深想，烟雾在被吸入身体后居然撩动了安稳躺在魔力池中的木系魔力，让木系魔力微微骚动起来。那感觉就像是有一只小手在拨弄你的头发，催促你和它一起玩耍一样。
　　他立刻激动起来，想起石草让自己成功登入星网的原理，连忙驱使着木系魔力把这些烟雾拽入魔力池，融合吸收起来。
　　也不知道吸收了多久，魔力池开始因为吸入了过多的活性而微微发热，大脑深处甚至传来了一种饱胀感，发出了让他立刻舒缓力量的警告。
　　突然滴一声，烟雾地释放消失，头盔被摘了下来。
　　“数值不再增加，继续下去可能会有危险。”庄雨说着，又用最开始扎过他后脑勺的小仪器扎了他几下，在看到上面显示的数值后挑了挑眉，笑着转到乔治亚面前，说道：“想变强也不能贪心，够用就行，好了，躺到仪器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