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自战斗民族(90)
吴凉在机场附近买了一套房,离机场不远,差不多5公里,骑自行车倒是可以接受,但正如周向晚骑马能骑进冰河里的神奇属性,他这趟自行车之旅显然是充满坎坷的。
就这样,周大少爷乐颠颠地骑上了共享单车,背上趴着他毛绒绒的狗儿子,哈哈爪子搭在周向晚肩膀上,兴奋地竖起两只粉红色的耳朵,吭哧吭哧地吐着舌头,吴凉刚扫完码,就见一人一狗,迎风起航,周向晚欢快地蹬下脚踏,蹬得链条滋滋作响,回头道:“吴凉,你来追我!”话音未落,人就蹬没了影。
吴凉:“……”
笔直的樟林大道,两旁的叶子竟也开得茂盛,吴凉本以为又是一场糟糕的追逐大战,没想到刚骑了几分钟,就在路边捡到了周向晚。
广东的热风,吹垮了周向晚的发型,汗水模糊了周向晚眼线,周向晚把哈哈扔进吴凉怀里,神色宛如一个提起裤子就不认人的渣攻:“给你背。”
吴凉被六十多斤的哈哈沉得一坠,充满疑惑道:“所以你骑自行车为什么要带着哈哈?”
周向晚道:“我不放心把他交给别人,钱盟又怕狗……”
吴凉早就做好了被周向晚折腾的准备:“……那你还骑吗?”
周向晚体力相当足,但是偶像包袱不容许他继续骑下去,斩钉截铁道:“不骑了。”
吴凉背上六十几斤的狗子,感觉自己成了这个家的顶梁柱,缓缓道:“那等钱盟他们来接我们?”
周向晚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娇羞道:“你带我来广州,是不是带我来见你家长的啊?”
吴凉沉默片刻,道:“你可能不知道,但是我已经没有家长了。”
周向晚点了点头,道:“还有坟嘛,给咱爸妈烧几张我的自拍!”
☆、数学天才周向晚
吴凉谨慎地婉言相劝道:“这不好吧。”
周向晚点了点头, 认真道:“自拍确实显得太单调了,再发几张你的表情包!”
吴凉心塞道:“……可以,但没必要。”
吴凉打电话叫人送车过来,周向晚是个急性子, 想到什么就立刻要做, 他现在迫切地想去吴凉爸妈墓前烧他的绝美自拍,让他们的在天之灵好好欣赏一番吴凉男友的盛世美颜。
吴凉熬不过他,只好说先带他去活人家里遛一遛。吴凉在四年级的时候,结束了流浪生活,被教过他的数学老师领养, 他不善交际,与人感情淡泊, 虽然心里感念得很,但每年只会给数学老师买房买车, 外加大把大把打钱——他喜欢男人, 更何况杜枫永远不可能和他一起处理这些事,他不想撒谎,也不想让恩师失望, 所以一直避着。
吴凉看周向晚牵着哈哈在树荫下满地乱跑,心想:“周向晚是不一样的,好像站在这种光芒万丈, 坦坦荡荡的人身边,喜欢男人肯定也不会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等车送到了,吴凉马上带着周向晚去买了年货, 去看望数学老师。
还是二月初,年假还没有过完,平日里热热闹闹的深圳人口流失了大半,碧蓝的天空上飘荡着丝丝缕缕的白云,吴凉开在大马路上,一路人烟稀少,没有多少车,本以为这能让周向晚放松一些,没想到周向晚仍然看起来有些紧张。
吴凉问道:“你闭上眼睛,需要我再开慢一点吗?”
周向晚为难道:“我不是在紧张车子……你的数学老师……他会考我数学题吗?万一当场给我发一张数学试卷怎么办?完了,我肯定考不好!”
吴凉:“……为什么你会有这个想法。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祖父那样……”吴凉本想说变态,哽了哽,才道:“……严格。你放心。”
周向晚紧张道:“要不,我装作听不懂中文的样子?”
吴凉道:“……他会讲俄语。”
会多门外语的数学老师,最为致命,周向晚一路上心情都非常坎坷,出门前居然还特意换了一件风衣,整整齐齐,自觉看起来是个无比靠谱的智慧青年,才哒哒哒出的门。
“数学老师!”周向晚不堪回首道:“我在中国上学的时候,最怕数学老师。”
吴凉觉得很惊奇,周向晚虽然怕鬼,人倒是一点也不怕的,奇怪道:“你居然有害怕的东西?”
周向晚哼了一声,道:“我刚转来中国那年,七八岁,连乘法口诀都不会背,家里人给我找了个家教,一老头,特别凶,明明讲得是俄语,但是合在一起我就不知道他讲得是什么,我不会,他就拿板子打我手心!”
吴凉笑了笑。他想起他的老师也是这样的,张老师虽为省级优秀教师,但也有搞不定的学生,火气一上来,就喜欢打人手心,打得不重,打在肉上的声音啪嗒啪嗒的听起来却是骇人。
周向晚其实在前世吴凉的葬礼上见过他的数学老师,他那时在车里,没有看见脸,只远远地望见了他的背影。
他穿了一身素黑的衣服,在妻儿的簇拥下,在墓碑前站了许久,夕阳的剪影下他看起来就像一尊静默的石像,在北京萧瑟的西风中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墓碑,温柔地就像是抬手在揉吴凉的头。因为吴凉的经历问题,他从来没有拍过吴凉的头,他是老师,不是父亲。
周向晚有心想多了解吴凉一点,要是能不动声色地撬出吴凉阳痿的原因就更好了,他坐在副驾驶座上,破天荒地没有闭上眼睛,而是透过车窗向四周好奇地张望,“你小时候经常在哪里玩啊?”
吴凉想转移周向晚的注意力,绕路慢慢开过一条波光粼粼的河,指了指河面横亘的大桥,破天荒地话多起来,道:“我上小学的时候,这里还是一座小桥,夏天很凉快,但冬天有一点点冷,一年四季都有鱼虾,我有空的时候会捞一些去菜市场卖。”
“河边有紫色,粉色的野花,还有金黄的油菜花,我每天早上会在花外面包上英文报纸,一小束一小束的去卖,要是卖不完,还能回来将油菜花煮一煮吃掉。”
吴凉刻意放轻了声音,将他流落街头时发生的事美化成小故事一样讲给周向晚听,周向晚无法想象十岁的吴凉经历的个中苦楚,只觉吴凉的经历特别传奇有趣,不知不觉的,就感受不到即将要见家长的紧张了。
车还在慢慢往前开,渐渐开进到了一条林荫大道上,绿是笔直的一条,头顶是蓝蓝的天空,校园绿树红瓦,隐隐能看见隐藏在参天古树中的钟楼。
周向晚问道:“你小学?”
吴凉点了点头,道:“我的数学老师已经退休了,就住在学校旁边。”
周向晚旁敲侧击道:“你是怎么被他收养的?”
吴凉道:“因为我数学好。”
周向晚:“……”
吴凉被他的数学老师——张老师收养,刚好就在他听见奥特曼主题曲的同一天。他因为被人传为神经病和杀人犯,没有学校愿意收他,他不想一辈子烂在泥里,他想和奥特曼一样光明勇敢,捧着一张奥数卷子,跪在老师门前,求他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去参加当年的全国奥赛。
结果当然没有悬念,吴凉这种人,一旦给他一根绳子拉他一把,他自己就能以高度的自制力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吴凉正要开过一个十字路口,周向晚和哈哈一起扒着爪子往外窗看,正想说话,忽的一阵巨大的惯性拉扯力传来,他往前扑去,又被安全带狠狠拉回来,倒是没受伤,只是吓了个够呛。
吴凉踩了周向晚最怕的急刹车。
周向晚嘶了一声,感觉全身都在隐隐发疼,只见车窗上散满了青菜叶子胡萝卜,路中央躺着一位中年大婶,哎哟哎哟地叫唤着。
周向晚:“……碰瓷?”
吴凉点了点头,掏出手机道:“没事,我直接报警,行车记录仪都记下了。”
周向晚不耐道:“报警多麻烦啊!我叫郁金香过来把她拖走!烦死了!真讨厌!老子赶着去见家长呢!”
涉及到原则性的问题,吴凉一般不会与周向晚妥协,拍了拍周向晚,“不急,老师电话打不通,有很大的可能不在家。”
地上的大婶还在骂骂咧咧地叫唤:“咩啊!杀人啦!有钱人杀人啦!!!”
周向晚中文再遇一道粤语大坎,道:“她在说什么?!肯定是在骂我!”
周向晚本来脾气就不好,再加上刚才被吓了一跳,现在被一个泼妇用这种方式堵在路上,简直是火上浇油,登时就要下车把这无耻老赖拖走,刚打开车门,那女人就抬起了脸,灰头土脸地望向了驾驶座的方向。
那女人和吴凉四目相对,吴凉的神色一凝。
当时,要是周向晚的视力恢复正常,他就能看见碰瓷的女人在看见吴凉的刹那,表情复杂得难以想象。
狂喜,怨毒,愤怒,隐忍,很难想象一个人居然能在短短几秒内产生这些极端情绪,并在脸上表现出来。
隔着一层厚厚的车窗,吴凉紧紧握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神色晦暗,冷冷地盯着路上那女人。
这个女人,是吴凉妈妈的妹妹,那年,吴凉寄宿她家,那日子过的,吃不饱穿不暖,时而水深火热,时而如履薄冰,竟然远远不如在桥洞底下过得自在快乐。
女人将心中的恨意狠狠压下,咬咬牙,攥起菜篮跑进了旁边的小巷子。
可惜,周向晚什么也看不清,甚至没有注意到吴凉的脸色冷得骇人,只莫名其妙道:“跑得倒快,真是气死我了!”
吴凉嗯了一声,不想影响周向晚心情,继续开车去了老师所在的小区,道:“等会儿我先跟张老师说我们的事,你不用紧张。”
吴凉不强调还好,一强调周向晚神经立马绷紧了,但他到底爱面子,捏着拳头咄咄道:“我一点也不紧张!”吼完,拿起手机紧急抱佛脚,讲的话漫无边际:“一一得一,一二得二,64的平方根是8,八八六十四,咦,广东人好像特别喜欢八,我要不送你老师八艘游艇吧?”
吴凉:“……”
张老师有三个儿子,但他不肯与他们住在一起,和老伴儿一起住在老房子里,老房子外面爬满了茂盛墨绿的爬山虎,周向晚一进楼梯,就感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
周向晚爬楼梯,向来蹿在吴凉前面,张老师家住三楼,周向晚蹿过了头,吴凉叫了他一声,他才哒哒哒地跑下来,站在门前理了理发型,整了整衣领,屏住了呼吸,乖巧地和吴凉站在一起。
门铃响了两三声,门里的链锁被拉开,一位老人打开了门,黑框眼睛polo衫,手里端着一杯凉茶,头发稀少,眼神犀利,长得就是周向晚记忆里中国传统数学老师可怕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