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不会飞(29)
其实从前傅慧活着的时候,韩知作为傅慧的养子,也是在拜访的时候叫过傅深“舅舅”的。后来两家的关系疏远、傅深的态度冷淡,韩知自己心虚,也不敢再在人前攀这一层关系。
倒是傅深听着韩知最开始脱口而出的一半称呼,抬了抬唇角,隐在镜片之后的一双眼睛锐利的像一把淬了毒的刀。他边擦着手里的摆件边侧过脸,装出什么都不知情的模样,顺着韩知的话题问道:“哦?他是你什么人,对你很重要吗?让你这么惦记着。”
“……”
韩知在这一话题后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好半天他才有些心虚地低下头,说道:“嗯……他对我很重要,我喜……不,我爱他,所以我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爱?”
傅深简直要抑制不住自己的笑,那一刻他是真想转身问问韩知,你指的爱就是把对方囚禁在昏暗的阁楼里日复一年不得解脱?你说的爱就是害对方家破人亡去给你当见不得光的情人然后被你打断一条腿?
你根本不知道。
傅深想说,
你口口声声的爱让一个人死了七次。
但那时傅深并没有和林温熟络到愿意为对方打抱不平的程度,他只是出于人道主义同情心可怜了林温一秒,然后把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压下了嘴角开始了他的布局。
“我倒是认识几个还待在英国赚消息钱的人,只是关系一般,算不上朋友,只能给你搭个线。你自己联系他们,让他们帮忙找人吧。”
“他们找到了人能把人给我带回来吗?”韩知犹不甘心地追问,见傅深耸了耸肩不太在乎的模样,干脆一咬牙把桌上装饰盆景里的石头拿出两颗往桌上一推,又继续追加筹码。“他们要多少钱?价格我出得起。我听说舅……你们的客户也对西郊那片地有兴趣,如果您能帮我把林温找到带回来,那块地我愿意让利两成给您,到时候你们再转手卖给客户,中间的利润就当我给您的谢礼了。”
傅深终于把背对韩知的身影转了回来。
他看着桌面上那两颗精心打磨过油光锃亮的鹅卵石笑了笑,就在韩知觉得这事有戏的时候,傅深伸出手,笑着把那两颗石头原封不动地推了回去。
“我也不是什么钱都赚,不是我不帮你,是这事我答应不了你。”
在韩知急切地站起来问“为什么”的同时,傅深什么话也没说摆出送客的态度径直走了出去,再没理睬韩知所谓的“我还可以再加钱”。
有些东西是钱永远买不回来的。
傅深想,
“因为我已经答应了另一个人,要先弄死你给他赔罪。”
………………………………
灯火依旧,欧洲宫廷风的场厅已经预热了一首歌的时间。主人家不开舞,这场聚会是无法进行到中段的。就在宾客们纷纷纳闷发生了什么以至于环节延时的时候,全场的灯光突然暗了下去,只剩下中控打在二楼门口的聚光灯。
灯光反射着彩棱格窗的异色线条,弹琴吹笛的乐手也停下手里的动作。所有人的焦点锁定在会场的二楼,本场生日宴会的主角才终于在万众瞩目下推开了二楼的门。
不过接下来宾客们的纳闷并没有终止,反而转变成了惊诧。因为从二楼推门而出的并不是请柬上写着的方妤,而是一个众人记忆里都没有什么印象的陌生青年。
不过并没有人对此提出大声的质疑。
可能因为聚光灯带着全场的目光跟随着那位青年移动,也可能是因为对方从一节一节楼梯向下走时那种自得的气质让人觉得他就是这场宴会的主人公。
只有偏角处的某位男宾,烦躁的把自己脚底女伴碍事的裙角狠狠拨开。一抬头,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他……”
但他的声音很快被联合响起来的舞乐声给覆盖。
小提琴手拉着开场的舞曲,悠扬的乐声里,先走下来的林温在阶梯下拉住了后走下来的女伴的手。
人们普遍的印象总是先入为主。
即使这场宴会真正的主人公方妤紧接着林温走了下来,但整场的好奇目光都纷纷锁定在了林温身上,细碎的人声已经开始讨论起了这能比银行家独女先开场的主角到底是何方神圣。
乐起舞动。
人们的视线放在跳开场舞的两人身上。
林温穿着得体的红色西服,用金线勾勒的飞鸟图案在他身上仿佛拥有了生命力,在翩翩起舞的动作间像一只振翅高飞的青鸟。而方妤虽然也穿着同色系的鱼骨裙,但从胸口到群尾都刺绣着一朵盛开的黑金玫瑰,与林温的装扮相得益彰,吸睛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郎才女貌。
一曲舞动赢得全场喝彩。
二楼灯光熄灭的幕布后,傅深注视着在舞池里游刃有余转动的身影,喝了一口手里的酒,对身后的经理交代道:
“叫安保盯紧点,舞曲结束之前,我不希望看见韩知出现在舞池里。”
经理应声出去,傅深才转头对沙发上的另外一个人说道:“你怎么还坐在这里,不下去?”
陈旗缩在沙发角里喝酒,闻言忿忿地抬头冲傅深抱怨:“我去哪?舞伴的位置都被你的人顶替了,我下去跟谁跳舞去?”
原本一个月之前方妤预定好的生日舞伴是陈旗,陈旗连专门的礼服都买好了,但没想到傅深带着林温提前回国,刚好需要一个恰当的场合把包装好的林温重新推出去。傅深带着林温跟方妤见了一面,方妤立马选择抛弃了原定的舞伴,转头带着比陈旗更年轻的美色高高兴兴的去挑选新礼服。
留下一脸怨气但敢怒不敢言的陈旗。
“我是说让你下去谈生意,你真当来参加舞会了?”傅深瞥了陈旗一眼,“律所今年的业绩达标了吗?不跳舞正好去招揽顾客,拿几个大单子你今年回家也能少挨伯父几顿打。”
“我就是把整个金融界的单子全谈下来,回家还是要被我爹抽着皮条骂没出息的。”陈旗吐槽完憋闷的心情终于得以纾解,干脆站起身和傅深一起倚在阳台样式装潢的栏杆上,看着楼下聚光灯照亮的舞池,以及舞池正中央正在跳舞的人。
他看了一会,突然有些感叹:“去英国找你的时候我看你俩成双成对的出入,还以为你会舍不得把人带回来。”
傅深没搭话,只端着酒杯看着楼下的影子。
陈旗于是又问:“你把他培养的这么好,再过几年都能独当一面了,就为了拿了做击破韩氏的筏子,值得吗?”
傅深手里摇曳杯子醒酒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他罕见的沉默了片刻,但到底还是回过头来。
金色的灯光从傅深脸上闪到他举起的香槟杯上,折射出一道阴影的分界线。
楼下的乐队奏着浪漫和爱的曲调,缠绵又缱绻。楼上的傅深却高举着酒杯,俯下身笑的冷硬:
“利益至上。”
空杯着落,不知他敬的是哪路神明。
……
乐声结束,方妤挽着身边人的胳膊致礼道谢,也向还处于困惑阶段的宾客表明了两人不一般的关系。
察言观色的人精已经走上前来纷纷向林温表示夸赞,明里暗里开始打探这位从来没见过的人到底是谁家的关系网。而偏角的人也终于在不可置信的情绪里回过神来,推开面前挡住自己的人,急切地想走上前去。
人群攒动,等韩知挤到前面,原本待在方妤身边的林温却已没了踪影。他焦急的四处张望,没注意到自己已经站到了满是玻璃杯的香槟塔旁。
就在韩知开始觉得自己是眼花看错人了时,谁也没注意到的地方,一只手将香槟塔向前一推,玻璃杯和酒液倾斜而倒,直直的向韩知砸去。
“谁啊,瞎吗,没看见这儿有……林、林温?”
玻璃碎屑和黄澄澄的酒液浇了韩知满身,飞溅的玻璃碴还刮破了韩知的脸,留下一串沾着水的血液。
而站在香槟塔后的林温应声抬起头,在全场有头有脸的宾客的注视下,在还没反应过来的韩知眼眸里,什么话也没说,抬手狠狠地扇了韩知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