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领主小儿子后[西幻](178)
克拉伦斯抿着唇,这就是他“质问”完伊莱过后自己反而心虚起来的原因之一。察觉到他此从消息传回来状态就不太对的大小姐私下劝解过他,说与那只半精灵共事恐怕并非出于伊莱原本的意愿,但如果情绪和思想那么好控制的话,他就不是人类了。
“所以一开始我是想自己去的,就像以前我自己去龙脊山谷、而你喜欢呆在洛浦庄园的工坊里,这是由我们彼此的个性决定的事情。我知道如果我提前告诉你、你就会跟着我去,你也知道只要你说要我和你一起呆在工坊里、我就会留下来,但是我们做了这么久的朋友,一次都没有这样做过。”
伊莱垂着眼睛,双手撑在身侧,上半身微微向后仰一点。这张桌子略有些高,他放松的时候够不到地面,小腿在空中晃晃荡荡,偶尔踢到克拉伦斯的小腿,克拉伦斯也不躲不避。
“遇见艾萨克是一个意外,他自己带着有价值的消息找上门来、又在调查弗瑞兹临时监狱的事中很有欲|望和用处,我们毕竟四舍五入算合作伙伴,他就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
短暂的沉默,伊莱的头发有些长,微微低头的时候恰好能够挡住眼睛,克拉伦斯想要透过发丝窥见伊莱眼中的情绪,却意外地看见了在银白头发的映衬下格外红的耳朵尖。
克拉伦斯一怔。弗朗西斯的大少爷与小少爷看似截然不同,事实上每一个害羞的时候都喜欢先红耳廓。只不过前者被自己的弟弟逗得三五不时地要红一下、只要稍微有点心就能看出来,而后者很少有害羞的情绪、从而不为人知。
不过再不为人知的事情,伊莱唯一的朋友克拉伦斯总是知道的。
“而如果你在那个时候来到弗瑞兹临时监狱,我会让你走,如果你不走,我就要叫西西莉亚来把你带走。”伊莱顿了顿,他在这个世界待久了,好像真的变成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了,说这些显得有点肉麻的话竟然有些难以出口。
伊莱话说一半就卡住了,克拉伦斯一点也不急,只看着伊莱,某种难以言说的微妙紧张浅浅升起,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屈了屈,不知道是在期待还是紧张。木柴燃烧时因为碳纤维断裂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火星从通风口逸散出来,还没来得及接触到背对壁炉的克拉伦斯就变成灰黑色的余烬飘飘扬扬地落在地面上。
“所有人都觉得弗瑞兹临时监狱没有多大的危险,但我的直觉告诉我那里并不简单,所以我可以接受艾萨克去到弗瑞兹临时监狱,而不能接受你。”
伊莱的耳朵尖已经快要红到和试验田里的苹果一样了,但是他抬起头,眼神和面色都很平静,如果不是克拉伦斯提前看到那一抹红色大约真的会被糊弄过去。
“我的意思是——”伊莱眨眨眼睛,紫色的眼睛在壁炉中火苗的映衬下显出几分温暖的金红色泽,当他用这样的眼神专注地看着一个人时,很难有谁不能生出类似于“他很在意我”的错觉,而放在克拉伦斯这里,这就不是一种错觉。因为伊莱接着说:
“你对于我来说很重要,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亲人和朋友之间闹点别扭是很正常的,如果任由别扭存在不管不顾、只希望对方先低头或者用漫长时间抚平一切,这点别扭就将演化成横贯一段关系的裂痕。
不过克拉伦斯抛掉那点别扭之外还算个直球选手,而伊莱也不喜欢把一切都藏在心底。
“所以,”明显感觉到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消失了的伊莱突然严肃地踢了克拉伦斯的小腿一脚,“我生病的时候你是真的没来看我吗?”
克拉伦斯站起来,弯下腰拍拍下半截裤腿上被伊莱踢上的灰,又拿起壁炉旁边挂着的帕子一点点把手擦干净。
“你觉得呢?”
伊莱歪着头观察了好一会儿,笃定道:“你来了。”他又有点奇怪,“那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克拉伦斯来了,但没有见到他。
事实上伊莱回来的第一天晚上克拉伦斯就想过要去领主城堡了,不过那个时候他因为那只半精灵有点闹别扭,只纠结了一下就决定暂缓几天。这一缓,就听到了“弗朗西斯正在昏迷的小少爷病情加重命不久矣”的消息。
克拉伦斯一开始是不信的,伊莱过往每次生病落在那些贵族嘴巴里都要变成“命不久矣”,他以为这次也不例外。直到第三天晚上,已经在亲卫军营呆了小半个月的大小姐突然回来,盔甲都没来得及卸下就推开工坊的门,一脸凝重地看着坐在壁炉前的克拉伦斯。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击中了克拉伦斯的大脑,他蹭地站起来,脚旁的水桶被带翻、实在算不上干净的水溅到他的裤脚上,但他恍若未觉。
“你要冷静一点,克拉伦斯。”大小姐这样说着,自己看上去却不像很冷静的样子,她有些艰涩地开口,“从小伊莱回到城堡开始奥林就再也没有来过亲卫军营,刚刚伦克朗大人过来说,奥林不能执行明天的任务,接下来至少半个月以内都不会参与亲卫军营内任何事物。”
奥林·弗朗西斯热爱亲卫军营,他从最普通的士兵一点点成为五位队长之一,靠的从不是他领主之子的身份。没有任务的时候他在训练场从太阳还没升起训练到太阳彻底落下,执行任务时他一往无前、敌人再强大也从无惧色,他连请假都极其少有、理由也多是因为自己的弟弟,与此同时不可否认的是,他从未因为任何原因缺席任何一次确定由他去执行的任务。
那一刻克拉伦斯意识到,这一次伊莱的病已经到了领主城堡众人完全无法掌控的地步。
这种想法在他连夜抵达领主城堡,却被委婉地拒之门外时达到了鼎盛,因为这意味着领主城堡已经不太能腾得出手来接待一位充满忧虑的客人了。
那么伊莱呢?
克拉伦斯回到洛浦庄园,在工坊里一直坐到天明,脑子里的消极猜测与恐怖设想纷乱错杂。第二天他走出工坊,头一次向洛浦家主提出了与锻造完全无关的要求——他要去亲卫军营下的监狱,见一见被伊莱带回来的两个外来者。
然而洛浦家主告诉他:“那不是你能去的地方,也不是我能去的地方,也许西西莉亚可以去,但她见不到你想要见的人。”
那一刻克拉伦斯头一次觉得自己无能。
仔细想想他真的仅仅是因为“伊莱愿意带着艾萨克去弗瑞兹临时监狱也不愿意带着他”而生气吗?不是的,情绪的达成需要其他许许多多的原因,比如他突然意识到伊莱一直不停地在向前走、已经走到他怎么也够不到的距离了。
那一刹那伊莱就像冬日科尔山顶峰的冰,一开始克拉伦斯把冰捧在手里,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一点点融化,总有一天会全部变成水从指缝中溜走。
克拉伦斯不再去领主城堡了,大小姐会定时给他带来伊莱的消息,从越来越差到越来越好,他从握着锤子的手都在抖到能够像从前一样流畅地刻下符文,心里始终在思考:要怎样才能捧住水。
然后伊莱告诉他,你不用捧住水,因为我永远是冰。
……
听伊莱说完肉麻的话,顶着一张稳重脸的克拉伦斯事实上心里也觉得有点不自在。
他不知道这叫袒露心迹之后不可避免的尴尬,干脆清清嗓子,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回工作台旁。
本来也有点不自在的伊莱在看见克拉伦斯的动作之后瞬间自然起来,甚至还有心情笑盈盈地盯着克拉伦斯、力图把他看得更加不自在。
然而克拉伦斯的心理素质还是比他想象的要更好一点。
一颗黑漆漆的、拖着绳子尾巴的东西从克拉伦斯的方向抛来,伊莱下意识地举起手接住,摊开手掌一看,是一个弗朗西斯钢打成的、大概半径两厘米的小圆饼。伊莱用拇指摸过圆饼表面凹凸不平的刻痕,奇怪地问:
“这是什么?”
“一个吊坠,”克拉伦斯从工作台一角摸出另一个样子差不多吊坠,在空中晃了晃,“刻了你走之前我们新实验成功的那个感应符文。”
伊莱挑了挑眉毛,举起吊坠仔细看看,果然在边缘看见了一圈有点熟悉的陌生文字,他按照着记忆中的位置摁了摁,一种奇怪的光泽掠过完全没有移动的圆饼表面,与此同时,克拉伦斯手中的那一个闪了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