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箭,我中意你(14)
晚上洗漱出来,那夫妻俩还依偎在沙发里,电视上播什么已无人问津,温从简搂着梁舒,轻声说些体己话。
“你最近压力太大,早该出去散散心的,都怪我太忙……这回好好休息一下,其余事都交给我。”
梁舒靠在丈夫肩膀,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呢喃了个,“好。”
温随悄无声息掩上房门,隔绝外边的温言软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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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父母,温随的记忆其实不多。
父亲常年驻守边关,被问斩后是温随亲手收的殓,其时距离上次当面唤他父亲已过五年。
而母亲半生戎马,卸甲后深居简出,到一尺白绫赴死那天,温随见到的也只是她冰冷的尸身。
在他印象中,父母几乎从未同时出现过,他曾以为天下男女皆如此,好一些的尚能相敬如宾,再次点也不过就是同住屋檐下的陌生人。
至于那些恩爱不移的缠绵诗句,才子佳人的缱绻故事,温随自幼习武读的都是谋略兵书,实际闻所未闻。
再加上他生性冷淡,风花雪月的事更毫无兴趣。
所以现下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男女间如此亲密,起初对他的确是不小的冲击。
但或许是相处日久的原因,这会儿四周安静,温随躺在床上,刚刚那幕却反复浮现在他脑海——
温从简单手搭在梁舒肩上,她则完全倚在他怀中,客厅冷白的灯光向两人发梢染上些许灰度不一的斑驳。
就像一幅无言的画,自带人间温柔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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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了半天时间收拾行李准备物品,再出发去预订的民宿,到地方已经傍晚。
车子直接沿大路开到里间小路,温随坐车时没太注意,待下车见到前边的篱笆门,还意外晃了下神。
只见那门左侧竖挂着一个简陋的竹制牌匾,上面潦草写有“原居”两字。
推门进去,古朴的小木屋静静坐落在石板路当中,仿佛突然间完成某种时空转换。
“这边环境很不错的,一会儿放下东西不忙整理,我们先参观参观,趁天还有亮。”
梁舒兴致缺缺,愣被温从简拉出去。温随不远不近跟在二人身后。
所谓的民宿原来是一整片装修别致的庭院,内里再分为许多独立院落。
院落之间曲水环绕、矮山林立,松柏苍翠、银杏黄茂,与别处楼房相比,更像是与世隔绝的桃源。
只可惜天色很快黯淡,当晚霞褪去,路边成排的电灯笼一亮,那种原生的质朴气息便在人为营造的非自然光下荡然无存。
不过除去这种无可避免的细节,这处院子也算是温随到目前为止,所见最贴近从前居所的建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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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四点,箭馆里安安静静,正在上课。
温从简临时接到学校通知要提前赶回去,温随和梁舒便直接过来了,步行十分钟,确实近。
隔着小窗玻璃,教室内的席舟正在给学生做教学演示,一旁的助教则在墙壁储物格里寻找什么。
突然那助教站起身,快步走到门口,推门出来了,看样子是去器材间。
门一开,席舟的声音就比较清楚地传了出来。
“像这样,举弓的时候中肘不要掉,始终保持这个高度。与眼睛平齐,开弓沿最短距离拉过来靠弦,靠弦位置每次都保持一致。
“鼻头嘴下颌贴好,弓弦要是偏了箭肯定会偏,所以一定要靠正。举弓做好塌肩转臂。不是全往内转臂,肱三头肌外旋,尺桡侧往外旋,把肘关节转平,阻挡弓弦回弹路线。
“把弓当成身体第一部 分,理解它控制它成为弓和箭的主人,不要受制于器械,如果射得不顺,不要想着换弓,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好了,现在开始对镜练习……”
席舟抬眼,忽而怔住。
温随就站在门边,席舟的视线透过镜面落在他身上,两人将将好四目相对。
短暂分神后,席舟略一点头,温随刚下意识想要皱眉,对方却已经转过身,镜子里只映出他认真专注的侧影。
教室里八条射道,全部满员,每条道对面都贴有上下两张靶纸。
他们手里练的,温随记得那叫反曲弓。
现在的自主练习阶段,每个人箭壶里都有十多支箭,席舟在学员身后来回走动,观察他们动作,不时予以提醒和纠正。
“注意瞄准的同时用力不能停。”
“屈指肌一定要快速放松,后背撒放才能有力。”
“塌肩抬肘,脖子不要用力,”席舟将手指虚放在一个学生后颈,“放松,对尽量放松。”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却较平时更轻,足以令身边的学员听到,又尽量不影响到其他人练习。
或者更多时候,他都是默默看学员射完一箭,才走上前复现他错误的地方,“你刚刚到最后手腕还是有点往内抠,这样凹进去箭容易打高,要这样。”
之后再观察下一箭,进步了,会鼓励地说声,“好的。”
将近半个小时,席舟就这么在温随“审视”下,从容不迫而又尽职尽责地进行自己的工作,仿佛外边并未多个看客。
对面十六个靶子,当所有箭支都全部射完,席舟让学员将弓归位,然后召集大家一起到箭靶墙前,分析靶纸上箭的落点。
“这组整体还可以,但这只明显偏右上,是因为瞄准时低头了,压到手,所以箭有点挑高。”
“这组恰好相反。你们看,多数打的是左下,大家要记得在动作当中,一定要顺塌肩之势去抬肘,抠手的话很容易打偏。”
温随暗暗惊讶,席舟竟能记得每个人实射的特点,对于刚刚在指导中其实已经反复提到过的问题,他还能一遍遍再强调,丝毫没有任何的不耐烦。
不得不说,席舟作为教练,的确如同郑许然所评价,稳沉又可靠。
上回自己身在其中,这次作为旁观者,去掉别有用心的试探,温随才算看得客观。
而那些十几岁的孩子,居然也都很认真在听,明显这样的教课形式是常态。
到课程最后,席舟拍了拍掌,笑着道,“好了,拔箭吧,大家辛苦。”
学员们互相交谈起来,教室内的氛围开始活跃,席舟回收完箭支和护具,再转头看门口,发现温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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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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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面是第二天上午,虽然说好不正式上课,但白天有空,席舟在教室整理前边弄乱的器材,看到温随便喊他进来,说带练几回。
梁舒这次没有旁听,而是一直在外面,可能怕给年轻人压力。
鉴于温随有“前科”,席舟这次先摆出一整套护具,护指、护臂、护胸配齐,向他逐一演示佩戴方法,接着带做了几组热身,比起体验课那天,不再局限在简单的上肢关节活动,动作增多幅度也更大。
镜子里映出两人的身影,其中一个明显是各种不习惯,屈膝、转体、伸臂姿势都很别扭,与旁边的教练形成鲜明对比。
温随只当不见,眼观鼻鼻观心,面上表情犹如一块纹丝不动的大理石。
席舟起初还引导他,教他动作放松,后来没什么效果,也就好脾气地笑而不语。
不过动一动总归有好处,温随渐渐感觉身上发热,正想着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就听席舟拍拍手掌,“可以了。戴好护具,我们再来试试。”
温随有理由相信,倘若不照办,席舟会一直站在旁边监督,于是他明智地选择暂时服从,大丈夫能屈能伸。
席舟见温随确实将护具都戴上,这才把器材搬到教室中间。
弓架,箭壶,弓。弓架上有三把传统弓,虬龙仿弓不在其列。
温随没伸手去拿,只说,“我不要这些。”
既不拐弯抹角,也没指名道姓,席舟却明白他意思,“那把不太好用,这三把更适合你。”
温随:“你说的,‘不受制于器械’?”
“……”席舟哑然,一时没能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