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箭,我中意你(132)
漏出一条缝后, 视频的声音也传出来,男解说员正在解说,现在进入第三轮,中国选手暂时落后1环。
整个教室的空气在选手拉弓时仿佛也跟着绷紧,小学员们各个端坐,专注盯着前面。
随着解说员一声激越的“十环!”,大家纷纷鼓掌欢呼,而后一旦开始拉弓,又都噤若寒蝉。
看来舟舟教练将观赛礼仪教得挺好。
第四轮的最后三支箭开始,中韩两名选手你追我赶,到最后中国队战胜韩国队。
小学员们跳起来,欢呼雀跃,手里都举着小红旗。
他们不停说话,热烈讨论刚刚看完的过程,直到颁奖礼时,电视里传来肃穆的声音——奏中国国歌!
不需指挥,小学员们纷纷在原地立正,仰头看向大屏幕,跟着激昂的音乐一起大声唱起国歌。
温随站在门外,也看到冉冉升起的五星红旗,以及幕布旁边那个人,眼角震颤的、令人动容的星光。
是第二次,温随从席舟这里感受到运动员的情怀,和他内心对奥运冠军的渴望,失去那晚的躲藏与掩饰,在这些纯真稚嫩的心灵面前,完全而彻底显现。
结束后,小学员们意犹未尽,围着席舟问什么时候会再有视频课。
见他们要出来,温随暂时离开教室门口,有个男生眼尖看到他,高兴地喊“温随哥哥!”
温随刚转身,他已经跑到他面前,温随差点没认出来,仔细辨认了一下,竟然是那个因激素药而发胖的小男生,他竟然瘦了,还长高了。
“尚礼?”
“温随哥哥还记得我呢,我真高兴,我都一年多没见你了,听舟舟教练说你放假才回来,你每次回来我都正好不在。”
不仅人变成小帅哥,性格也开朗许多。
“温随哥哥,上次舟舟教练给我们放了全运会的视频,你好帅哦!”
正说着,席舟从教室出来,那些叽叽喳喳的学生原本都围着他打转,这会儿才又转移目标各找各家,迫不及待分享今天的课程。
“妈妈!我们中国队好厉害!”
“爸爸爸爸,你没看到,那一箭——像这样,哇哦!”还酷酷地比动作,再给自己点个赞。
一片欢声笑语中,席舟也看到了温随。
或许在教室时就看到了,神色如刚刚才见过一般,“什么时候到的?”他走向他。
温随回答,“刚到。”
等人都送走,席舟回教室,“我先收拾教具,你等我一下。”
“我帮你。”
两人眼神稍有碰触,仿佛尘埃落定,虽然病还没开始治,温随却已经感到莫名的安心。
晚上回家,开锁时没有爪子迎门的声响,满室静悄悄。
“爪子呢?”
“终于想起它了?”
这两个月温随全心投在训练上,别说爪子了,连爪子的主人都遭到冷待,也不知席舟这话的ta是哪个ta。
温随竟被噎了一下,席舟笑着解释,“那小东西寒假在外公那儿待得乐不思蜀,外公也挺喜欢它,我时常忙顾不上,就索性留下了,壳壳也送过去,外公家院子大,它俩都自在。”
晚饭席舟做的炸蘑菇,平菇表面裹满面粉,下锅一炸金黄酥脆,飘香四溢。
温随被香味勾到厨房门口,席舟不需回头更不用问,蘑菇捞出锅后,用筷子夹了一个,转身道,“尝尝?”
温随凑过来张口就咬,席舟的“小心烫”刚落音,小蘑菇已经被叼走了。
“不烫,好香!”温随抬手对着嘴扇风,眼睛眯起来,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明显还是烫到。
席舟出去给倒了杯凉水,盯着他一顿咕咚,有些无奈又好笑,“没人跟你抢。”顿了顿,故意逗他,“现在猫也没有。”
这样一想爪子不在挺好,还能独享美食。
吃饭的时候,席舟问温随,“明天我送外公去复查,你想在家还是……”
习惯性的选择题,席舟却咽下第二个选项,问完才意识到第一个选项也不好。
家里没了爪子,温随也不用埋头做题,总不能宅在家看电视。
席舟正要提建议,比如去哪里逛逛爬山散心什么的,结果温随说,“我也跟你去吧,看看闫爷爷。”
周一医院人满为患,温随去正好多个帮手,席舟排队,他还能帮忙照看闫明生,陪他说话。
老爷子最近痴迷书法,张罗着要给小外孙露一手,等叫号时就已经让林姨把笔墨纸砚都给备好。
闫明生喜欢在小院里写字,说这样汲天地之灵气,比关在书房里写得妙。
“我是没什么文化,但是呢现在老头儿退休谁不爱写个字?我也得紧跟潮流不是?这叫什么,附庸风雅。”
闫明生有模有样撸了把袖子,为写字他还特意弄来一身布褂。
席舟帮着研墨,“您视频课老师还是上次那个?”
“没有,早换了,”闫明生挑了杆笔,眯起眼琢磨,“行书不洒脱,我现在练草书呢。”
小院难得这么热闹,爪子也不得闲,跳到桌面上蹲着,晃悠悠的尾巴差点蘸了墨汁来个写意风景。
闫明生赶它好几次,下去两秒又跳上来捣乱。
温随索性将爪子抱住,怀里一坨可比弓沉得多,“怎么又胖了?”
“那可不,”席舟笑道,“在这儿没人跟它抢食。”
“……”温随瞪他。
闫明生挥毫一笔而就,颇为自得地问,“你们看看,这是个什么字?”
席舟只一眼就认出来了,故意笑而不语。
温随却上下左右瞧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道,“越?”
他对草书真的一窍不通。
“什么越啊,这不明显‘随”嘛,你的名字都不会认啦。”闫明生像个献宝不成反被燎了胡须的老顽童,满脸不乐意。
“您可别说小随了,我也不认识。”席舟睁着眼说瞎话,护短护得理直气壮。
给闫明生气得,“你你一边去,我跟我小外孙说话呢,你插什么嘴。”
然后席舟就被赶去厨房给林姨打下手了。
闫明生被搅和得没了写字的雅兴,倒是看着纸上那个随字,被触动想起些往事。
“你爷爷给你起这个名字,说得一套一套的,说什么随这个字啊,表面看来是跟从的意思,听上去就像没主见,比如随波逐流、随遇而安,但其实就是这‘跟从’的‘从’,大有文章。”
他又端端正正写了个“从”字。
“你看,从是两个人,两人比肩一样高,从对了人,不仅自己轻松,还既讨巧又有效。而且啊不仅从人,还可以从事,更要从己。能跟随自己的心做自己想做的事,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境界啊,你说是不是?”
温随怔怔地看着老爷子,见他缓缓对自己一点头,眼角的皱纹在饱经风霜的脸上绽开一丛笑,浑浊却温润,透着一股祥和安定。
“他呢就希望你,以后随人随己一样不差,身边有人心中有己,两相得宜,怎么样?你爷爷给你取这个名字好吧?”
“……”温随感觉喉头略有些哽。
不知怎么回事,生病前他满心满眼都是训练,没有任何别的事能影响他,也一直觉得自己足够强大,无坚不摧,无往不利。
而如今病了,就像是突然间灵魂布满窟窿,一点点风吹草动就……
席舟端着两道开胃前菜出来,“外公,我听的版本明明是,你俩商量给小随起名字,你给人温爷爷出馊主意,要叫温水,说哪家孩子就叫白水,又简单又好记又叫人印象深刻,考试字还少,温爷爷说温水太怪,所以才改个谐音叫温随的。”
他这话一出,别说是哽咽的喉咙,再漏风的灵魂也给补得严严实实。
好容易营造出来祖孙感动的煽情氛围就此幻灭,闫明生简直想拿扫帚追着席舟打。
“你这小子!越大越出息了,外公说话你怎么老打岔,饭做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