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犹可追[重生](7)
“知道了。”
这几年徐国势大,来往的别国使臣商客也多了起来,为了让他们适应陇城的生活,寿光帝命人往驿馆里添置了许多物件,甚至还让人专程从南魏运了几棵桂树种进了花园。
荣焉坐在花园里的石凳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园丁给桂树修剪枝杈,徐人对待这几棵桂树不可谓不用心,但荣焉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是徒劳。
陇城的秋寒可不似南边那么温和,这几棵桂树最后还是没熬过这个冬天。
当年初来陇城,荣焉也始终适应不了这里的气候。尤其天气渐凉,花草凋谢,就仿佛所有的生机都已消失,让独在异乡的荣焉更觉落寞,直到……他与梁稷熟识。
知道北方长大的梁稷从未见过桂花,荣焉就一直在等着这几棵树长大,但可惜,它们都没活过那个冬日。
荣焉当时心觉遗憾,很快又自我宽慰,南魏遍地都是桂树,他总有机会带梁稷同去。
却没成想他与那几棵桂树一样,都没有以后。
可能是因为前夜睡得不好,精神不济,轻而易举被这几棵桂树勾起了前尘往事。荣焉走了会神,那边园丁已经修剪完毕,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抬眼打量几步之外这个看了自己一早上的小公子。
荣焉也不在意,朝他笑了一下,一抬眼便瞧见了不远处的高大人影。
这几日总在驿馆里瞧见梁稷,这人素来尽职尽责,荣焉也不觉意外,漫不经心地收回了视线,歪在石桌上闭目养神。
徐国虽然气候寒冷,也总还有可取之处——不管什么季节时常挂在头顶的日头要比南边常年累月的阴雨天让人舒服的多,尤其是这个季节,秋风渐凉,在暖洋洋的阳光下坐一会很是舒适。
荣焉慢慢起了几分睡意。
梁稷仍站在那里,目光从荣焉身上转向几步之外的几棵桂树。
护卫匆匆而来,梁稷向旁边走了几步,低声问道:“何事?”
“将军,太子殿下派人来提这小公子,说是要亲自审问。”护卫也不自觉地跟着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朝着荣焉的方向看了一眼,“您要是不放心,属下跟着同去?”
梁稷跟着看过去,荣焉枕着自己的手臂,呼吸清浅,已然进入了梦乡。
“不必。”梁稷收回视线,“告诉来人,没有圣上旨意任何人都带不走他。”
护卫稍有犹豫,对上梁稷脸色也不敢再问。
荣焉在花园里睡了重生以来最安稳的一觉,再睁眼时已经日近晌午,荣焉四处张望,找到了不远处树下的护卫:“是不是到了该进午膳的时辰了,今日吃什么?”
那护卫见他醒来刚松了口气,听他问完立时满脸犹豫:“您今日的午膳可能要稍晚一些了……太子殿下要见您。”
太子高淙……
荣焉笑了一下:“好啊!”
护卫一路疾行将人带至前院,刚走到正厅门口,就听见里面杯盏落地的声响,跟着梁稷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给太子殿下再上一盏茶。”
“梁稷!”高淙怒道,“本宫奉父皇旨意调查此事,你左拦右挡是什么意思?”
“末将不敢。”梁稷淡淡回道,“人已经去请了,请殿下耐心。”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打算!不就是怕我抢了高淳的风头吗?!”高淙冷哼,“梁稷,本宫就想不明白了,咱们三个明明一起长大,要说交情,本宫往太尉府去的次数更多,为什么你偏偏站在高淳那边?”
“末将……”
荣焉脚步微顿,突然推开房门打断了梁稷后面的话:“太子殿下!”
“谁让你……”高淙转头,“你是那个刺客?”
“刺客?唔,也算是。”荣焉目光在室内转了一圈,在另一侧的梁稷脸上稍作停顿,“在下魏国瑄王,荣焉。”
“你这个身份是真是假还待商榷。”高淙从小厮手里接过新的茶盏,下颌微微抬起,“本宫今日来就是调查这件事的。”
荣焉困惑侧头:“纪王殿下那日不是问过了吗?”
高淙黑了脸,将手里的茶盏重重地放回桌案上:“他问得,本宫就问不得?”
荣焉似乎被他莫名的火气吓了一跳,而后笑了起来:“再说一遍也没什么大不了,殿下何必这么大的火气。”他说着话晃了晃肩,“只是在下站得有些累了,坐着说殿下不介意吧?”
高淙轻哼了一声由着他入座,回手去拿茶盏,身侧有一只手却先他一步,等高淙反应过来那茶盏已经被撤了下去,整个人不由愣在当场,指着罪魁祸首质问道:“梁稷,你什么意思?!”
梁稷看了眼地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碎片:“这套杯盏是驿丞的私藏,殿下手下留情。”
“……”
高淙瞪着梁稷看了半晌:“人已经带来了,这儿不需要你了。”
“末将奉圣上旨意护卫驿馆。”梁稷抬手握住腰间长剑上,腰背挺直,毫无退避之意。
“小时候打架你就要护着高淳,长大还要为他多管闲事,早晚有一日你会后悔。”高淙指了指他,靠回椅背上,转向荣焉,“你说吧。”
荣焉自顾坐下,抬头迎上上高淙的目光,道:“殿下想知道什么?”
高淙今日前来并不是真的想要再从荣焉口中问出什么,毕竟南魏那边的消息不来,再怎么盘问荣焉也是多余。只是半年前高淳率大军出征南魏,连下十余座城池,之后和谈与迎接使团的事情也理所应当地交由高淳处理。
纪王在朝中的势头大盛,身为太子也总得做些什么。
高淙盯着荣焉的脸看了一会:“你父皇有几个儿子?”
荣焉愣了愣:“什么?”
高淙知道他并不是没听清,一手撑着下颌,另一手的指节敲了敲桌案,分明是在催促。
荣焉看了他一眼,也不去质询他为何要问这个,顺着回道:“他老人家子嗣单薄,现今只剩我一个。”
“只你一个?”高淙狐疑地看了一眼,见他目光坦荡,倒也没怀疑,“一个也挺好,最起码不用担心你父皇会偏宠别人。”
荣焉摇头:“他老人家一直不喜欢我。”
“我父皇也不喜欢我。”高淙说着,朝梁稷看了一眼,“连带有些人也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高淙这话有些夸张,寿光帝与皇后郑氏是少年夫妻,也曾恩爱和睦感情深厚,作为他们的头一子,高淙自出生后便享尽恩宠,到纪王高淳出生时,寿光帝已继帝位,后宫佳丽无数,也再无暇顾及发妻母子,直到近几年高淳入了朝堂,办事周到妥帖,才让寿光帝另眼相待,不过也仅此而已。
高淙今日敢说这样的话分明是恃宠而骄。
荣焉也不戳破,只是浅笑:“殿下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又何必忧虑?”
高淙摊手,一脸无所谓:“本宫有什么可顾虑的,随便说说,你当真了?”话说到这儿,他伸了伸胳膊,毫无仪态地抻了个懒腰,“答应了今天陪母后用午膳,时候差不多了。”
荣焉站起身,朝他点头:“恭送。”
高淙朝他看了一眼:“你就没有什么疑惑?”
荣焉反问:“殿下觉得我该疑惑什么?”
高淙看着他,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摇了摇头:“本宫走了!”
荣焉站在原地看着高淙离开,才懒洋洋地坐回椅上,朝着一直守在外面的护卫道:“现在可以用午膳了吗?”
明明还在室内却被忽视的梁稷看了他一眼:“你身份敏感,不宜与太子殿下接触过多。”
荣焉的表情有刹那凝滞,而后嘲弄道:“看来太子殿下说的没错,将军为了纪王殿下,还真是什么都会管。不过我就算被迫来到你们徐国,也还是南魏的瑄王,阁下一个右中郎将是不是管的也太宽了?”
瞧着梁稷皱起眉,荣焉又补了一句:“如若贵国陛下只是让阁下护卫驿馆的话,阁下就不要成日里在我眼前出现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右手腕,语气冷淡,“实在是烦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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