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犹可追[重生](48)
就在荣焉已经有几分心烦意乱的时候,房门终于被人从外面推开,梁稷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站在门口,目光深邃:“抱歉,来的有些迟了。”
荣焉不自觉地抬头,与他目光相对,而后摇头:“先进来再说吧。”
“好。”
将还滴着水的斗笠蓑衣脱去,在门外放好,又理了理衣袍,梁稷才进到房内。尽管他穿得严实,这一路而来也足够注意,但身上的衣袍仍被沾湿了大片,两颊的发丝也被雨水打湿。
荣焉看了看他,起身拿了干净的布巾递到他手里,朝他身后看了一眼:“瑞银替我去接你了,你们没遇见?”
“他见我来了,就去灶房了。”
梁稷捏着那条布巾,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荣焉。不知是不是因为脱下了繁重的裘衣换上了单衣,梁稷总觉得荣焉又清瘦了许多,唯有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显露出主人的精神。
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布巾,回头看了看刚刚被自己随手关上的房门,梁稷突然道:“方才那一刹那,我有一点恍惚,就好像……”
就好像是前世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他从风雨中回家,进门之后荣焉递给他一条干布巾,让人准备好沐浴的温水,熟稔而又自然。
梁稷话未说完,荣焉却自然而然地明白了他的意思,下意识地与他对视之后,立刻收回了视线,不自然地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强自镇定道:“稍坐一会就可以开宴了。”
梁稷目光微转,敏锐地看见荣焉微红的耳根,微微勾了下唇,这才想起去擦脸上的水迹,之后自觉落座:“我没想到你会主动请我到府上来。”
荣焉手握成拳,抵在唇畔轻咳了一声,才道:“虽然朝中有种种猜测,但我清楚你主动请缨要去魏国自然是为了我。虽然我并不想如此,但也不是不识好歹,此行是你而不是别人,于我来说,会少许多的麻烦。”
梁稷沉默稍倾,微垂视线看着地面,声音轻了几分:“我曾经答应过你,要陪你一同回魏国。虽然我知道现在兑现已经太迟了,但……我还是不想让你独自一人回去。”
荣焉忍不住握紧了手里的茶盏,半晌,开口道:“其实很久以前我就想告诉你,梁稷,前世的事情,就让它们留在前世吧。我不会再提及,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不放在心上吗?
梁稷在心底轻轻摇头,有些事已经牢牢刻在心底,深入骨髓,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放下。
他沉默着喝了一口茶,没有回答荣焉这句话,荣焉没有得到回应,忍不住朝他看了一眼,想要再说点什么,却又突然觉得,他与梁稷之间,有些话根本不必多说。
他们都是一样固执的人,有些事哪怕早已心知肚明,却谁也不肯改变。
二人相对静坐了一会,瑞银终于匆匆而入,带着下人将灶房准备好的菜用食盒端了进来,在桌前摆好,又上了酒水后,又陆陆续续地退了下去。
荣焉倒了一杯酒,下意识地想要递到梁稷面前,而后又停住,他握着小巧的酒盏顿了顿,突然笑了起来:“其实梁稷你看,有变化的不仅仅是我,你也变了许多,我都不知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再饮酒了。”
说到这儿,他极轻的笑了一声:“这其实很正常,不是谁都有机会重活一次的,既然得到了,总应该过与之前完全不同的人生。”
“我不是不能饮酒,只是不想,我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所以希望自己这一世能随时保持清醒和理智。”梁稷话落,突然伸手从他手里将那个酒盏拿了过来,一抬手饮尽了杯中的酒,“不过在你面前,我永远与前世一样。”
荣焉不自觉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而后轻轻地摇了摇头:“你可真是……”
他叹了口气,给自己又倒了杯酒:“我听说过几日出征,纪王府主簿孙翌会随行,圣上已经应下了?”
“是。”梁稷应声,说话的功夫还不忘伸手给荣焉盛了碗汤,“不用担心,有我在,他什么也做不了。”
荣焉微怔,而后笑道:“一个小小的主簿,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梁稷笑了笑,又伸手给荣焉倒了酒,而后又把自己的酒盏给填满,凑到荣焉面前,与他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原本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话落,先将杯中的酒饮了个干净。
举手投足间与前世的那个人慢慢地重合在一起,让荣焉也不自觉地就有了一点恍惚,就好像梁稷刚才说的那样,仿佛一切都还是前世,他们仍好好的在一起。
“荣焉,”两杯酒入喉,不知勾起了梁稷什么样的情绪,他望着荣焉的脸,轻声道,“其实能够像现在这样,坐在你面前,与你对酌,于我来说已经足够知足了。”
他一双眼几乎是凝在荣焉脸上,眸中的痛楚慢慢扩散开来:“关于前世,我一直欠你一声抱歉,我不该将你带回宫里,更不该将你一个人留在那里,我以为……”
前世……种种的画面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之中。
眼前梁稷发红的双眼与前世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的场景格外的相似,让荣焉不自觉地抬手在脸上摸了一下——他记得梁稷的泪水曾经落在这里,灼热而滚烫。
只是,想起最后的下场,荣焉忍不住咬紧了下唇,一抬手,将杯中的酒也喝了个干净。
他将强自压下几乎涌出眼角的泪水,看着梁稷:“方才我就说了,前世的事情,就让它们留在前世吧。所有的恩怨,所有的纠葛,还有,爱恨,都已经是前世的事了。”
“你曾问我,既然重生,为何不逃离前世的路,为何不远离陇城,远离最后的结局,开始一段平安顺遂的人生。”荣焉轻轻道,“那你呢,梁稷,你明明已经知道了前世的结果,明明已经清楚,你我纠缠在一起并不会有好下场,为何还要执意往下走呢?”
梁稷微抿唇,慢慢捏紧了手指:“我不是没有说服你吗,同样的,荣焉,你也没办法说服我。我们其实还是一样的人,明知道前世种种,却仍执意走上同一条路,想把它走出另一个结果。”
窗外雷声轰鸣,豆大的雨滴砸在屋顶发出声响,成了这室内唯一能听见的声音。
良久之后,荣焉才又重新开口:“罢了,随你吧。”
他伸手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酒,又替梁稷斟满了酒盏:“既然谁都说服不了谁,就各自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换地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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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三日之后,大军开拔。
因为是借兵给荣焉,此次出征格外低调,未举行出征仪式,寿光帝也未出面,仅命太子高淙亲至城外,代自己相送。
荣焉身着一件素色长身小袖袍衫,站在一众身披盔甲魁梧强壮的将士前,显得愈发的文弱纤瘦。但他自己恍若不察一般,笑得温和而平静地看着面前的高淙,拱手施礼:“劳太子殿下专门出城相送,荣焉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高淙朝他脸上看了一眼,轻轻笑了一声:“我倒是没看出来你哪里有过意不去,这种客套的话就不用再说了。”说完,他转过视线朝着荣焉身后看了一眼,在不远处的梁稷身上稍作停留,而后才继续道,“沈淮是我府里最为得力的一位属官,为人忠诚可靠,此次至魏若需帮忙,你尽管差使于他。总比那些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伪君子值得信赖。”
荣焉顺着他的目光朝着梁稷看了一眼,微勾唇:“多谢太子殿下。”说完他又补了一句,“这句并不是客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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